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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那吹动先民的虎皮裙的,那催出和亲公主的泪水的,那冻结思妇的捣衣声的,那染白天涯游子的鬓角的寒冷,渐渐地离我们远去了,我们似乎还能听到它一声一声的叹息,却再也没有办法也没有勇气能留得住它了。
记忆中的寒冷的脾气是那样暴躁,但心却又是那样的细致:一道墙壁上细小的裂缝、一个窗户纸上微小的破洞,它都会敏锐地发现,然后钻进来,张牙舞爪地将所有的生灵拥抱在冰冷的怀里,将它身上仅存的热气一点一滴地挤压出去,分开它们的毛孔,减慢它们的心跳,脆弱它们的肢脉,让它瑟瑟发抖,浑身打颤,汗毛直竖,哆嗦不止。纵然没有这些漏洞,它也会在茅草铺就的屋子外围吼叫,以它的强势,它的狂野,对龟缩在里面的人们提出警告。白色的气体是它的呼吸,生硬的地面是它的面孔,透骨的冷意是它的温度,狼嗥虎啸是它借来的武器。
倘若你厌倦了炉火带来的困乏,空调带来的眩晕,亲情带来的温暖,爱情带来的疲惫,你可以光头赤脚地钻到寒冷中去,它会轻易地驱走这一切,还你以一片空明,一片干净,一片清苦,一片超凡脱俗的坚韧和挺拔。在它的怀里,你分明拥有了一份如同寒冰的坚守,一份如同冷风的峻峭,一份如同雪花的超脱,一份如同冻土的厚重。
感受寒冷,感受你生活的世界的另一面。你所享受的暖意并不是它的全部,在你的园地的深处,还有另一种姿彩,另一种色泽。你需要的是完整的生活,你也就应该接受、迎接、拥抱它,虽然它以别样的面目出现,虽然它出现时摒弃了温情脉脉。
感受寒冷,感受它的深刻。它驱散了浅薄,将平时掩盖的以冷峻作为盖头的奥秘掀开一角,将自然最不易察觉的一面向你呈现,你需要做的就是去思考它,消化它。它会提升你的人生,在阅读寒冷时你们进行的是一场最有意义的对话。
感受寒冷,感受你的心跳。只有在这彻天彻地的冷风冷雪中,你才能真实地看到它的跳动,它的每一个节拍都在寒冷中显现,而寒冷又衬托出它永远忠实不变的温暖。你也只有在寒冷中才能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温暖。
感受寒冷,在寒冷中触摸到自己细敏的神经,寒冷带动着你每一棵神经在这清旷的空间里游走,你只要随意地捕捉到一点,就成了你这一天这一刻最大的收获与财富。它激发了你的灵感,保有了你的清明,挤压出了你的才能,让你认识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寒冷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一笔莫大的财富,它最低浅的意义也在于经历过寒冷后,让你更加珍惜那些不是浮在表层的而是深入骨骼的温度。
但是,寒冷离我们却越来越远了,我们很难再听到它那长者似的话语、智者似的哲理了。我们住得越来越精致,活得越来越小心,对寒冷也就越来越惧怕,而寒冷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知趣地离去了。
没有寒冷再来催生我们的抵抗力了,我们软绵绵地行走在人世间,就像被抽去了筋骨的牛马,软软地倒地不结一颗果实的田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