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原来并不会有负罪感”她翻了个身，仰面朝上躺着注视着天花板上的灯。旁边的胖乎乎的男人带着满足，把热乎又潮湿的胳膊搭在她裸露的身体上，此时，她满脑子是男朋友。
“原来没有负罪感”她又用力想了一遍。心里长出细丝状莫名其妙的东西，仔细一看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这丝状的东西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她的心，是空虚？是疼痛？她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她也不知道。
身边的男人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她，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她回望着他心想。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她就侧过脸，不去看他。
“怎么了？”他觉察到了她的不快乐，柔声问道。真是很骚的声音，她愤恨的想，如果他不说话，她还能保持这一切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与另一人是谁无关的想法。可他偏偏要说话，要强化在她心中的印象，要刷存在感。睡都睡了，还想怎么样？把心给你？
“没事”她抬起胳膊，遮住眼睛，一来实在是头顶的光线刺眼，另一方面也是挡住自己的脸，不去看他，不让他看。他用一只手支住身子，另一只手开始拨弄她的胳膊，“不要弄”她低声说道，语气低沉的连自己都感觉到不好意思。他愣了一下，显然他是想逗她开心，但是也索然无味了，于是悻悻回到原来地方躺下。
眼前一片漆黑，虽然从胳膊和脸庞贴住肉的缝隙中也能察觉到房间的明亮，但是好歹在这个小区域是安全了。如果是男友就不会，她悲伤的想道，他是不会放弃逗她开心的。她想起有次她不知道为什么又生气了，他们在地铁上，她气呼呼的不说话，他突然很认真的询问“你觉得我能不能在1分钟以内把你逗开心？”她板着脸面对他，刚想说不能就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然后他们在一起哈哈大笑。
很美好。她在自己制造的黑暗中叹了口气。即使此时，这些回忆也能让她嘴角上扬。可是这终究是回忆。人们的记忆总是在不合适的时间筛选不合适的记忆，正如约好开房之前，她满脑子是男友的不好，而此时。
美好是有的，她继续深深叹了口气，在心里她已经叹了一次又一次气了。对于身边的男人而言，她只是沉默的遮着脸，一动不动。可是这些美好都无法继续了，她想，快乐很奢侈，聊天很奢侈，除了做爱不奢侈。她和男友依旧可以做爱，他依旧充满热情，她依旧条件反射似的表现很棒，只是离开了床，只是穿上了衣服，去吃饭、去逛街、去聊天、去规划，所有这一切都无法继续。他们无话可说，除了争吵就是沉默，争吵简直让她头疼欲裂，她简直想杀了他，后来更压抑的时候，她连杀他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只希望自己去死。
想到这里，她忽然减轻了对身边男人的厌恶。他竟然觉得她喜欢他，他口口声声说“男人都是很随便的动物，只要不难看都可以；可是女人，总是需要一些感觉的”，所以他觉得她对他有感觉。
感觉，她好笑。感觉当然有的，身体饥渴的时候，让人舒适的抚摸，心狠冷的时候，哪怕不怀好意的拥抱，都让她有感觉，感觉想依赖，感觉想哭泣。可是这是身体的感觉，不是大脑的感觉，大脑不断的重复不断的提醒“笨蛋，醒醒吧”，她当然是有感觉的，这感觉意味着如果在他和她之间必须死掉一个，她会温柔又哀伤的看着他，选择他。当然他也一样，他一定会让我去死。
可是如果在我和男友之间必须死掉一个，我不会让他去死？对吗？她问自己。
也许是对的，虽然她已经不爱他了，他深深的伤害了她的心，用他的无知、天真和不成熟狠狠的伤害了她，可是她还是不会选择让他去死。她自己这条命，若是不用负担其他责任，给他也不算亏。
她想起他们之间难过的事情，有次他们说好要分手了，她去他的家里收拾自己的东西，临走时他抱住她，像孩子抱住远行的母亲，她心碎了，他们做爱了。他在她的上面，她哀伤的盼望着快点结束，他停下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无力的说“我想回家”，他把头深深的埋进她的脖子里，重复嗫嚅着“对不起对不起”，她情绪崩溃了，后来在混着眼泪和悲伤的感情中，他们同时高潮了。
可是现在，即使悲伤也没有了。她不再悲伤了，他也不再沉闷了。如果她现在不理睬他，他也不会不高兴，他会高高兴兴的去打球、去看电影、去上网、去聚餐，去骑单车，如果她找他，他会唉声叹气“姐姐能不能给我点自己的时间？”她也不爱哭泣了。
所以，我是不爱了，才能躺在这张床上。她淡漠的想着，拿开了胳膊，歪过脸看着身边的男人。
“思考人生结果如何？”他打趣道。他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她这时才意识到他还抱着自己，当自己低沉的勒令他的时候，他没有生气，反而抱住他。他似乎从来不会生气。生气多半是因为用情吧，对我反正没有动情，生什么气呢？她眯着眼睛看着他，冷静的想道。
“我是在想为什么没有负罪感”她直白的答道。他显然对这样破坏气氛的回答很不悦：“是有负罪感”，她明白了，他误以为自己在指责他。
“是会觉得对不起她，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克服不了对陌生女人的渴望”他又使出这一招，诚实，诚实的让人简直无法施加任何指责。
她觉得交流可以到此为止了。
02
江南小城的树很茂密，这是很难得的。温带气候的植物不像广州深圳朝天上努力长了去，这边的树必然是古语“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树同出一根，树往四周努力散开，在距离地面五六米处交汇，枝丫汇合成一片无缝隙的凉棚。他在这样的树下，很自豪的说“很好吧？”
他从来没有变。自从上次她和其他男人睡过之后，再次见男友，什么都不一样了。
树木不是他摘的，城市不是他建的，甚至房子不是他买的，饭菜不是他做的，但是他对于自己身处的这一切充满肯定，而且他希望得到她的肯定。
她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呢？他给她推荐喜欢的音乐，她拒绝听；他给她推荐喜欢的餐厅，她嫌弃等的久；他说自己的规划，她鄙视的指手画脚；他说对未来的信心，她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仿佛一切都不入她的法眼。
他只是一个想得到她认可的孩子啊。
她好像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很久很久以前，他带她去吃一家很赞的麻辣烫，她呼呼喝着汤，放下碗红扑扑的脸冲他咧嘴“好吃”；很久很久以前，他带她去买衣服，精挑细选，她拘束的穿上新衣服找寻着他的眼光；很久很久以前，他带她去看电影，去的晚了，坐在了第一排最左边两个位置，她歪脖子了一个星期，他也歪了；他一定也很怀念，她很依赖他，很崇拜他的时候吧。
后来，他依旧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分享给她，而她却不满足了。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对他说“太小了”，他失落的说“不爱了，就小了，从前你从没说过的”。
当天的树下，她微笑的走向他，“很好”她说。
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又修复了。
03
这是他第三次约姑娘出来了，他最近很是焦躁及渴望。渴望是对女人渴望，焦躁是对女人焦躁。第一次他约一个姑娘出来吃饭，他们吃饭、看电影、聊天，像好朋友，像初识的情侣，她对他很和气，她不知道他有女友。
看电影时，他们肩并着肩坐在一起，他看着她，感到莫名的烦躁，他不能牵她、不能吻她、不能推倒她，虽然她的外形并不能激发他强烈的渴望这么做。可是远离了能做这些，那些日常的，也许女生觉得温馨的，也似乎没有了意义。
和女友在一起几年，他忽然丧失了对女生的兴趣，或者说耐心。
他想看电影，于是约她出来，不是为了她，他告诉自己。可是这是不真的，真的是，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去看电影呢？还是有些孤独，希望得到陪伴。
他的没耐心是在自己心里的，她并没有看出来。他热情的买票、买爆米花、买饮料，看完一场电话，热情的和她聊天，最后他们吃了晚饭，还散了步。
盛夏的夜晚，微风习习，很是舒适。内心的焦躁却未一点缓解，他很想把她推到，倒不是因为多爱她，也许是报复的快感，又或者是男人的尊严。他还有一丝男人的尊严，在温婉的她面前。和她比起来，他那时不时让他想掐死的女友简直是恶魔。她随随便便就能激发他的冲动，恨的、爱的、这些都让他想狠狠上她、抽她、打她、杀她。
这之后，他不再约她了。
然后他第二次约了其他姑娘，流程是不变的。但是时间更简洁，他约了姑娘，自己却懒懒拖着出门，姑娘明显精心打扮过，他穿着拖鞋，吃饭、聊天、喝啤酒。她似乎很想了解他，问了很多工作上的事情、兴趣爱好，感情史。但是最后，他说去开房，她拒绝了他。他颇为受伤。
第三次，他学聪明了。微信上直接问好了，约吗？姑娘很大方，约。于是他们就去约了，见面有点尴尬，好在姑娘很主动化解了尴尬，一番抚摸之后感觉来了，轻车熟路，他使劲推送她，她叫了出来，他看不见她，忘了她是谁，他只想快点结束，后来他射了出来，躺下来，对她说了声“谢谢”。
这之后一段时间，女友来看他。他发现她比他认识的很多姑娘都好看，她小巧的脸庞、白皙光滑的皮肤、狡黠的笑容，他是这么喜欢她。虽然他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还爱她。
他在被绿叶覆盖的树荫下，热恋般的看着她，她朝他微笑，说“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