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可以变成一株植物,我愿意成为一棵树,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深深盘虬在家门口庭院旁,夏天撑起茂盛的枝干,在院落周边洒下一片绿荫,秋天披上斑斓的颜色,挂出星星点点的果子,冬天用那黝黑蜿蜒的躯体接住白雪,结上冰凌,春天抽出嫩芽,把阳光都变得玲珑通透。孩子们可以在我的身上攀爬荡漾,鸟儿知了可以在我的“发”间搭窝纳凉,猫儿狗儿鸡崽子们可以在我脚底下溜圈圈。
在我的树荫邊,搭一张桌子,搁几把椅子,家里的大人们都爱坐在这里,边干着家务活邊唠嗑,客人们也爱坐在这,和主人们喝喝茶聊聊事儿。孩子们放学回来就爱趴在这桌子上写作业,画图画,非得等到天黑得都看不清笔划了方舍得回去。
每当树下有人时,我都会感到快乐,借着风沙沙摇起叶子,叶子舞起来,带动着投射出的光斑也在变换,我就用那莎莎的响声和地上,桌子上,人们身上雀跃的光斑,表达着我的喜悦。
我通常不太喜欢人们往我身上挂东西,我喜欢简洁,那些花花绿绿叮叮当当的装饰品会让我觉得又累赘又喧闹。但我愿意他们在我枝头吊起灯泡,因为这可以方便他们晚上围坐在我旁边。我尤其喜欢人们晚上来我身旁聊天。因为经过一天的劳累,晚上是他们放松的时刻。在明月当空照的晚上,待得香喷喷的饭菜上桌后,大家围坐一圈,享受着家庭的美食,小酌着美酒,交流交流一天的心情,气氛不要太融洽!有时几个人兴致上来了,从饭点聊到深夜,直聊得桌上的饭菜换成了茶杯小吃,月明星稀。
我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我也不明白人世上的事情。但是我能体会每一次留下的情感,快乐的憧憬的愤怒的焦虑的悲伤的......我用漫长的时光将这些人间悲喜刻进我的年轮。
时间在我身上变得绵延而缓慢。屋子里庭院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送了旧人来新人。他们的故事随着死亡灰飞烟灭,我只是看着,看着,看着,默默无语。
我是一棵树,我在这里生长了近一百年,我无法参与进人们的喜怒哀乐,也不会去表达见解。但是我已经和这一方土地深深拥抱在一起,我的气息已经成为了这个庭院里不可取代而又特殊的存在。
我无法将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通过人类的文字流传给新人,但我就站在那里,用岁月培植出的厚重躯体,等待吸引新人过来,通过他们抚慰拥抱的双手,连通过去与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