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做鞋的岁月

  光阴是百代之过客,一晃四十年的人生已逝,生于七十年代的我经历了两种生活方式,一种是慢节奏,一种是快节奏,随着岁月的更替,越来越喜欢过去的光阴,对日新月异的现代来说很慢很细的生活是一种艺术品了,大概只存在于电影中,而且是黑白片的老电影,让人缅怀。

  走在大街上各种各样的店面,商品琳琅满目色彩光怪陆离,但很少有那些百年老店,比如布鞋店吧就有很多名号,什么北京布鞋,上海布鞋,老布鞋等,但走进去仔细瞅一瞅,发现都是流水线上的,很少手工的。在快节奏的生活中手工传统被淘滤了,很多东西很多生活方式已一去不复返,消失殆尽了。还拿脚上穿的鞋来说吧,小时候母亲一年要给我们做六双鞋,每季两双,春天布鞋,夏天单鞋,冬天棉鞋。而现在鞋柜里每季就有多双,颜色款式新颖时尚,双双都很漂亮,但穿在脚上缺少了一份舒适温暖,而这份温暖来自于用心用时的积淀吧。

  母亲做每双鞋都要用很长时间,每道工序都很用心:

  糊鞋底--- 夏初晒霉时,她总是将一家四口旧的不能再穿的布衣剪成碎布,有尿布大小洗刷干净收集起来,遇到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打上一锅面糊,面糊打得很均匀遇到面疙瘩是要剔除的,以木门板为底,打一层面糊铺上一块碎布,一层一层的去糊一层一层的去铺,大概要糊半厘米厚才止。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大地上,面香味,布味,还有各种花的芳香氤氲着。葱茏的树阴下,我和弟弟欢快的围着母亲开心的听着母亲的指派,有时也会互拌几句嘴。在母亲面前争着宠,开心嬉戏,空气中洋溢着甜甜的喜悦,每年的这一天都有种很神圣的感觉,很有《论语》里“浴乎沂风乎舞雩”的境界,很庄重很快乐。母亲将糊好后的底样放在阳光下曝晒,好的天气是需要十几天的晾晒,等晒得焦干就放起来。需要时在上面一块一块按鞋的尺码去剪,很仔细的很少浪费。

捻线头---做鞋用的白棉线需分线捻成股,记得夏日的午后,我经常被母亲抓壮丁——帮她拿着线的一头,别以为拿线头是小事,劲用小了,捻的线没有韧劲,孩童的我玩心很重,哪有那个耐心,一会儿就不耐烦再加上迟钝,跟不上母亲用劲的节奏,一开始母亲还指点呵斥,最后发现我不可救药,越骂越找不到北,于是她将线的一头固定在门框上,自己捻另一头,如同时捻几根线的话,母亲就用牙咬住已捻好的分线,最后将这四五个分线捻成粗股,慢慢上劲,母亲最常见的动作在手上轻啐点唾沫,将线放在大腿上,用劲去搓捻, 最后成型的线非常结实,用这样的线纳鞋,很少有断线的情况。

  剪鞋样--鞋面颜色的选择比较单一,黑色灰色为主色调,偶尔做双红单鞋,我都会爱不释“脚”,会美很长时间。母亲是村里的“能三姨”(父亲排行老三,晚辈都呼母亲为三姨),邻家的大妈二婶有时隔村的大妈,每到剪鞋样时都要到母亲这来讨纸样(母亲先用报纸将各个尺码的鞋剪成样),根据鞋样去剪鞋底,剪鞋面。

  纳鞋底,这是个浩大费时的工程,一般在秋冬季,闲下来的女人们便开始纳鞋底,剪完鞋底往往是两个合并在一起,用一块白棉布包着,开始一针一针的纳,针眼密密麻麻,行列整齐,有时行列成棱或成星形。白天时三五一群的女人,拉着家常比着速度和花样,坐在墙根下,暖暖的冬日里纳着她们的鞋子,孩子们在周围嬉闹着,女孩跳皮筋或跳房子;男孩驾着腿斗飞机的,也有几个头对头扑画片的,大一点的男孩拿着铜格子在打瘪,谁赢了铜钱归谁,喜欢单溜的男孩在转圈,铁丝围成一个圈,再做个钩子,绕着人群转自得其乐,冬日的墙根下一片其乐融融的祥和景象。冬天的晚上一家人早早的上床睡觉,母亲忙完家务在灯下纳着鞋底,我和弟弟白天还没疯够,这时还有劲疯,缠着爸爸说他当兵的故事,最有趣的是父母对唱女驸马天仙配的段子,有时也有革命歌曲,母亲年轻时是乡里的积极份子,参加各种活动,音色很好,当然作为通讯部队的积极分子的父亲也不赖。我和弟弟欢呼雀跃着都支持母亲,孩子是既单纯又势利的,父亲不在家的时间多,一家之主是母亲,所以我和弟都是母亲的忠实粉丝。在那个生活单调的年代,在微弱的灯光下母亲纳鞋底的嗤啦声,家人的欢笑声让漫长的冬夜更温馨。疯累了的我沉沉睡去一觉醒来,母亲仍在灯下纳着鞋底,线扯得咕啦咕啦,很有乐感,遇到针涩时,还不时将针在头上蹭一蹭,用头油来给她润滑。就这样一针针一线线一日日一夜夜,纳好的鞋底一双双,遇到晴朗的天气,放在筛子里拿出来晒一晒,这时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会围拢来,看鞋底纳得是否紧,针眼是否密,每到这时母亲得到的赞誉声是最多的。

最后是上鞋旋鞋,上鞋这道工序较简单,将鞋面与鞋底用麻线缝合,做好这一切新鞋基本完工,在穿之前还要用木旋将其固定几天,记得那时我家有两套木旋,一套大的一套小的,每套都有七八个,头中尾粗细匀称,旋木将鞋塞得紧紧的,没有一点缝隙,有时旋子塞不进去时,还用棒槌将其敲进鞋里,这样固定几天,鞋就非常直挺,穿着非常舒坦,不会挤脚的。

一年六双鞋,夏至穿单鞋,中秋时穿布鞋,春节时穿棉鞋,每双鞋都浸满了母亲对家人的关爱,穿着这样的鞋去上学特别踏实,一晃三十多年了,母亲也不再做鞋,但总是会回想起那个年代,那个母亲做鞋的年代,物质很贫乏生活很质朴,但精神很富有,现在物品越来越多马路越来越宽楼房越来越高,人心却越来越粗糙,不再有人会愿意慢下来用心做一双“鞋”了。 

  穿着各式的皮鞋走在马路上,还是经常会缅怀那失去的美好,那有母亲体温的布鞋温暖了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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