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7

男孩胸有成竹,仿佛对这个街区了如指掌,带领着他的追随者穿越了混乱的各个摊位,终于进入了存储仓库和船坞的地方,这些黯淡无光的建筑与市场相邻,沿着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延伸开来,黑暗之中无法看得真切,只能去猜测。气味再次改变了;可以闻到全国各地的农产品,可以闻到这里存储的巨量食物,它们被用于交易,但不论经过多少次的买卖,它们要么在这里,要么在别处,都要通过人体和蜿蜒的肠道进行分解,可以闻到谷物的干甜气息,这些谷物的堆栈在黑暗的筒仓前竖立着,等待着被铲入,可以闻到干燥的玉米袋、小麦袋、大麦袋、小麦袋上的尘土气味,可以闻到大小油桶、油罐的带酸味的醇香,还有沿着船坞延伸的刺鼻的酒窖的刺激辛辣味道,可以闻到木匠铺的气味,堆积在黑暗某处的大量的,长久保存的橡木木材,可以闻到它的树皮和木材深处的柔软和坚韧,可以闻到用斧头凿出的凹凸,这是工人在劳动结束后留下的,还有刚刚刨平,整齐的甲板、木屑和锯末的气味,可以闻到那些磨损的、绿白色的、黏糊糊的、发霉腐烂的船木的疲惫气息,它们堆放在一起,等待着被拿去烧掉。生产的轨迹。从劳动的气息中散发出永恒的宁静,乡村的宁静,田野的宁静,葡萄园的宁静,森林的宁静,橄榄丛的宁静,田园的宁静,他作为农民之子所神往的宁静,长久以来的怀念,他与土地相交融,始终对土地的渴望,他的诗歌早已献给了这份宁静,哦,这份他渴望的宁静,却又无法实现;仿佛这种无法实现的情感在这里显现,仿佛无论在何地,它都必须成为他自我的化身,这份宁静在这里受到了限制,被降格,被误用于野心、贪婪、贿赂、疯狂的欲望、世俗、奴役、与纷争。内外的一致与否,形象的对应与否,都仍旧不能算作一种整合,一种知识。他在任何地方能找到自己,如果他必须保留一切,而且有能力保留这一切,如果他成功地抓住了承诺他,驱使他的世界多样性,他毫不费力地拥有了它,因为从一开始就属于他;事实上,在所有观察之前,在所有倾听之前,在所有感知之前,它就一直属于他,因为回忆和保留从来不为其他,只不过是与生俱来的自我,被自己铭记的时光,甚至在油,木头或酒存在之前,他就喝过葡萄酒,触摸过木头,尝过油的滋味,他必须认出了未知之物,因为那面孔似脸非脸,连同它们的热情、贪婪、兴奋、渴望的冷漠,以及它们的动物肉体,也伴随着庞大的夜间欲望,将这一切照单全收,无论他是否曾经看见过它们,无论它们是否曾经存在过,都是从他作为混沌原始腐殖质存在的原初起源中具体表现出来的,作为他自己的肉体、他自己的热情、他自己的贪婪、他自己的无脸孔,但也是他自己的渴望:即使这种渴望在他的世俗的漫游中发生了变化,转化为知识,以至于变得越来越痛苦,以至于现在几乎不能称之为渴望,甚至不再是对渴望的渴望,如果所有这一切变化从一开始就以驱逐与隔离的方式,早已命中注定,第一次带来了邪恶,第二次带来了救赎,但对于一个人类来说,两者都难以忍受,渴望仍然存在,是天生的,不朽的,原始腐殖质不朽地存在着,认知和识别的基础,滋养着记忆,并且随着记忆的归来,成为了免受命运和不幸的庇护所,一种免受折磨的庇护所;几乎是最后的生理渴望,它总是永远地在努力颤动,以达到记忆的深处,无论那记忆是否丰富成熟。事实上,这是一种无法抑制的生理渴望,他紧紧地交叉着手指,感觉到戒指压在皮肤和肌腱上,他感觉手骨的坚硬,感觉到血液和身体的记忆深处,遥远过去的深处阴影与即刻的现在连接在一起,与转瞬即逝的,明亮而清晰的现在连接在一起,他回忆起在安第斯的童年,他回忆起房子、马厩、粮仓、树木,他回忆起那张晒得黝黑的脸上的清澈眼睛,总是微笑着的脸,他母亲的脸,她的深色卷发,噢,她被称为玛雅,没有比这更适合夏日的名字了,没有哪个名字更适合她——他回忆起她在家里忙碌的样子,她用她劳动的快乐温暖了整所房子,即使爷爷坐在中庭里不断差遣她做些小事,她也不得不一直去安抚他,他和他那愤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他一有机会就会开始尖声叫唤,尤其是当牲畜和谷物的价格有问题时,他这位白发老人,半慷慨,半吝啬地认为自己被商人欺骗了,无论是买还是卖;噢,这些尖叫声的记忆是多么强烈,她的母亲用几乎幸灾乐祸般的喜悦恢复了这所房子的宁静,他回忆起他的父亲,通过婚姻才有资格成为一个合格的农夫,他的父亲曾是一个陶工,但儿子认为这个职业卑劣,尽管夜晚听他的父亲讲述工作的故事非常愉快,那些关于中部隆起的酒罐和高贵的油壶是如何由他的父亲用黏土制成的故事,那些用拇指塑形、抹刀和嗡嗡作响的陶工盘的故事,还有釉炉工艺的迷人故事,而这些迷人的故事常常被陶工的歌声打断。哦,那些在时间中保存的脸,母亲的脸,记忆中年轻的脸,变得更加模糊而重要,以至于在死亡和超越面貌之后,它几乎变为一副永恒的风景; 哦,父亲的脸,起初不被记得,进一步朝着活生生的人性前进,变得更像人,直到死亡,人类面庞变得神圣,由坚实、僵硬的褐色黏土塑造而成,亲切而坚定地露出道别的微笑,令人难以忘怀。哦,如果不是扎根于记忆,没有什么能成长为现实,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赋予他,被他青少年时的面孔遮蔽,没有什么可以被人理解。因为灵魂永远站在她的源头,忠于她觉醒的壮丽,对于她自己,结束本身就拥有开始的尊严;没有一首歌曲会失落,她曾拨动过她的七弦琴的琴弦,每一个她曾经共鸣的音调,她都完备地保存下来。不朽的歌曲,时不时会重现,一如既往地近在咫尺;他吸进空气,去捕捉那泥罐和堆积起来的木桶的清凉香气,这些香气偶尔从敞开的棚门中流出,阴沉而不稳定,他要将其呼吸到他酸痛的肺部里。接下来,他当然必须咳嗽,好像他做了什么不健康或不合法的事情一般。搬运工的铁钉靴在石板路上嗒嗒作响,摩擦在碎石上;年轻向导的火把,他时不时地转身向轿子上的人微笑,前面灯火闪烁着,现在他们完全开始行进,进展得太快了,对于在宫廷懒散地服侍而变得头发灰白,身体肥胖的老仆人来说太快了,他喘着气,跟在后面,大声叹息;大量的仓库和各种各样的筒仓屋顶,有些尖尖的,有些平平的,有些略微倾斜的,向挂满星星,并非完全黑暗的天空高耸着,起重机和杆子在灯光的穿越下投下威胁性的阴影,人们遇到了空无一物和装满货物的马车,几只老鼠穿过道路,一只飞蛾迷失在轿子的背后,停留在那里,再次感到疲劳和困倦,飞蛾有六只腿,而扛架的搬运工有许多,如果不是这无数只腿,他们就无法搬运这轿子,而他自己,以及飞蛾,就无法作为美好而脆弱的货物;他渴望转身—啊,也许仍然有可能数一数搬运工和他们的腿的数目——但在他能采取行动之前,他们已经到达两个棚屋之间的狭窄通道,紧接着,最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再次站在了城市的房屋之前,停在了一个陡峭狭窄、饱经风霜、日晒雨淋的出租屋的街道的入口处;事实上,他们停下来是因为男孩让搬运工停下来了,是的,现在他们确实有四个人,就像之前一样——他们似乎会继续走下去,但这种突然的中断加上意外的展开产生了令人欢欣鼓舞的感觉,产生了如此惊人和瞠目的效果,以至于他们所有人,主人和仆人以及奴隶,都一起大笑起来,尤其是当男孩受到他们的笑声的鼓舞时,他深深鞠躬,以得意的手势指引道路,邀请他们进入峡谷般的巷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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