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岁月之人

大街上的柏油路在太阳的炙烤下变的软软的仿佛踩在橡皮泥上;

  街边的梧桐树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给伞下的人

带来一丝可怜的阴凉,而顾北良再次见到安平时是在初年的九月初。

  穿过汹涌人潮的火车站,衣襟满是沾染着阳光的汗渍,隔着车水马龙的人行道,静望着时隔多年的倩影,彼时的安平上身着一件淡粉色的外衫,下身是白色的及膝裙,露出一截粉嫩的小腿来,见到顾北良,白色礼帽下的精致小脸微微一笑,露出的酒窝便酝酿无数的芳香甘醇。

  望着这无数日夜思慕的人儿,他刹那失神,待安平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动时,他才恍然。或许是岁月的沉淀,或许是经年不见,或许是她已开始化起淡妆,或许是某些不知名的意味。此时的安平在顾北良的眼里绽放出不曾有的光彩。安平低喃了声“呆子”,

  “我不曾想你真的会来接我。”他用手在自己经历两个日夜已颇为油腻的发梢上摸着,脸上却是露出憨厚的笑容,他想过只是不愿说,那是在梦中,是在漫长等待中的惶恐猜测,他想的更多的是该以何种方式何种身份去面对她,而见到她时她又是何种身份,能不能接他倒是次要的。

  “怎么不会,毕竟是朋友呢!”

  “嗯……”

“这些年过得还好吧”声音微不可闻

  “往这边走吧,这个时间点是很难打到车的”。

“你刚说什么?”

“没呢”

  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顾北良想起了很多被遗忘或者被掩埋的事情,而越往前走人潮越是汹涌,比肩接踵,像是深海奔袭的鱼群,更多的像是沙丁鱼罐头,推拉着,拥挤着,前面打开一条狭小的载道后面便有无数的蜂拥着的上来填补,在炙热阳光下,在粘稠的汗渍中,不知从哪来,更不知从哪去。

  想事情想得入神的结果是在不知何时他的眼帘失去了安平的身影,惶恐瞬间侵占了他的思绪,他急忙的往前面人群推搡而去,焦急的喊着“安平”两个字,这两个字刚刚喊出便被嗡嗓的喧闹声淹没,他往前开辟的小道被同样焦急的面孔填充,他向前推进,声音依旧高昂,但依旧没有传来回应,待见到前方某个用手按着白色帽檐的人影时,他急忙的用双手扒开人群,冲上前去拉着那只手,而不等他感受手心的温暖,手心便传来一阵剧烈的挣扎,待那背影转身,愠怒的脸色映入眼帘时,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是在多年前的夏日,他拼命的找寻,疯狂的扒开人群,焦急的叫着同样的名字,是在某个橱窗前,橱窗里是一套拖曳着长裙的婚纱,他按着她的肩说着“以后出门可千万要牵着我的手,外面的人潮如此汹涌,走丢了,我可怎么办”而这一幕幕正从他脑海里迅速剥离脱落,他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面,那女孩本来愠怒的面孔也消失不见,她快步离开现场,也不知是怕他碰瓷还是心怀歉疚。他低声喃喃“你在哪”

顾北良在附近的小卖部里向店老板求情帮忙把手机充电向安平打电话。原谅他那手机早在漫长旅途中的不堪折磨下关机了。而接到电话的安平找到小卖部时她的白色礼帽早已不翼而飞,小脸上满是焦急和汗水,见到顾北良便松了口气,下一秒却是要笑了出来,只是被她憋了回去。无他,见他那模样,她是笑不出来的。顾北良很爱干净,或者说是有轻微的洁癖,记忆深处只有在四年前的夏日,骄阳炙烤,他按着她的肩,谨慎,郑重的说了句至今仍无法忘记的话语,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模样,脸上满是汗水,衣衫上是汗渍与人潮接踵产生的皱褶,任光阴荏苒,这一幕好似昨日发生的一样,只是相比那时的青涩,面前的人更显成熟,眼神里还有不易察觉的忧伤。

  “你还知道打电话啊”安平的眼神里有些许的小情绪

  “不是叫你跟上吗,你去干嘛了”

  “我以为你会回头的”他有种无奈,更多的是手足无措,他在她的面前总是这个样子。

  见他双手空空,安平忍不住问了句“你行李呢”

  “啊……”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安平开始怒其不争,当脑海中的惊惶情绪完全退却后他终于有了不适应的感觉,当时的他惶恐不安,恨不得有多余的手脚帮忙开路怎会在意手上缺少了东西,而模糊的记忆里也并不知道行李掉在那里了,更何况行人如此之多,他只能祈祷有个好心人能帮忙把行李提到门卫室那里。

  安平见他这模样恨不得用拳头在他头上使劲敲打两下,看他能不能开窍,只是想想她好像已早已没了在他面前随心所欲的权利了。她在小卖部歇息一下然后买了两瓶饮料后就不停息的向门卫室里寻去。

  顾北良的祈祷并没有起到作用,到是安平在人行道的旁边见到了他的行李,待顾北良打开行李看里面的贵重东西一件没少时长舒一口气

  “还好东西没丢,要不然就完了”

  不说还好,一说本就有气的安平再也忍不住在他头上使劲拍了一下,而他抱着个头眨巴着眼睛盯着她似乎在说“我很委屈的好不好”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人们开始三三两两的在街道上散步晚风徐徐地拂送来阵阵幽暗花香。

  随手在路边招了辆车便上车的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谁也没搭理谁。司机是开了六年出租车的老司机对本地很是熟悉,自顾北良两人上车便开始给两人本地的名胜景点,逸闻趣事,窗外的人和景一闪而过最后只剩下几个小点,车内的两人还是沉默不语,司机讪讪一笑,又是兜转几分钟后开口说道

  “看小两口应该是吵架了吧,若信得过我便听我一言”他酝酿了一会儿,眼神有温柔弥留。

  “情爱一词,不过心字相惜,哪家不是嘴角狰狞,心肠豆腐,小哥你也别舍不得面皮架子,给自己媳妇低头认错,不掉价。”他言语瞬间高昂起来,然后低沉下去“怕的是,在失去了这份缘分后才悔之晚矣啊”

  那后座两人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车厢里的气氛更显沉默。司机说完也是闭口不言。

  等到预订的酒店时车窗外已是霓虹闪烁,好不美丽等两人下了车,司机趁机长吁一口气,道一句“何苦来哉”便驱车离去,两人进了酒店直奔柜台,那女服务员见两人衣衫不洁,烟尘仆仆也没过多的为难只是用手扑了扑鼻翼,等顾北良拿出身份证说是开一单间时,服务生的眼神就略显怪异,做她们这一行的什么没见过也不惊讶什么,退一步说她们酒店也不是没某些服务,如果想要也只是一个电话一句话的事情罢了。在另一名服务生的带领下去往房间,顾北良在前面拎着行李,后面的安平亦步亦趋只是不知为何神色忡忡,那服务生开了房门给了房卡也就离开只是离开时叮嘱别乱了房间,那神色稍显暧昧。等顾北良进入房间后安平的拎包的手不由青白了几分,面色也露出一丝犹豫,但也只是稍微显露便坚定下来,背对她的顾北良理所当然的无所察觉只听得一句“你先休息洗漱一下,我晚一点过来带你去吃宵夜”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待关了门,顾北良顺着门板滑落,抱着双膝说不尽的空洞落寞。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洗漱过后的顾北良神清气爽恰巧安平按响了门铃,不说安平换了衣裳梳了个双马尾使整个人显得俏皮,顾北良见到她便露出了笑容,只是见安平往门边拉出一个人来时他的笑容就已经僵硬了,听着安平的介绍他心里更是心如刀绞“这是我男朋友,宋言”说着那叫宋言的男子便伸出手来,而安平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那笑容顾北良再熟悉不过,四年前她在别人面前也是这般笑容。顾北良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没有情敌见面的分外眼红,没有争风吃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云淡风轻,某些东西在破裂之后便很难弥补新芽抽旧枝,新人换旧人,时间的冷漠不过如此。此后的夜宵如同嚼蜡,哪怕宋言如何谈笑风生,顾北良也讷讷不言,与安平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一点差别。

  Y城的风光极美,不说鸳鸯湖的波光粼粼,便是西山的云雾缭绕也能让人生出不负一游的感叹,到你看着别人言笑晏晏,内心的苦涩也只有自己明了。因为安平只有三天的假期,而顾北良是打算玩三天的,到最后顾北良第二天早上就把第三天早上火车票订好了,那两天玩什么顾北良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安平也不说。到是第三天早上安平去送顾北良时提了一份邀请,这份邀请来得太早,却比世间的任何刀子都还要锋利

  “或许今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而在电话里说诚意也不足,所以也就在这里和你说了”她顿了顿,或许是在准备言辞,或许实在等他慢慢消化哪知下一句便是晴天霹雳,这个男人彻底跌进尘埃里。

  “我与徐言两年后就打算结婚了,北良,到时你是会来的吧”

  “嗯”

  一字说完他就提着行李走进了检票通道等检票完后他转头盯着那熟悉的陌生容颜许久,像是牢记,像是遗忘,安平张了张嘴,两人转身背对而行,均泛红了眼眶,却没有谁流泪只是低头行走,而前方是一片迷茫。

  最终,我还是把你丢失在了汹涌岁月的人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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