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而至的旅程
5月28日,学校课程正式结束。和蒙斯大学磋商过后,决定6月15日开始实习,中间的两个星期就这么大喇喇地空荡下来。
虽然我对巴黎景点的了解并不比一个只待了三天的游客更多,也考虑趁着空档去描补。但六月的巴黎,游客们像是在炽热阳光底下旺盛而生的爬山虎叶,金光闪闪地挤满了这个城市的每一片土地。
抽空去了橘园,巨幅睡莲前面全是上蹿下跳的拍照者:我正琢磨用色,一个人忽地就拿着杆子挡在了跟前;待我挪开来,又遮了别人的镜头,尴尬生生。总感觉这种纷乱的氛围莫名地让我不合群。
龚学妹嘲笑说:早不去!现在都到旅游季了,难道你想去人挤人?
苦闷中突然想起了希腊,一些纷乱细节勾画出印象中的轮廓:五年前在凌乱的大教室里潦草描摹过的柱式;传说诸神仍住在奥林匹亚山上……去希腊,如果只能做一个选择,也许这是最不留遗憾的,去希腊。
行程便定在了6月6,听起来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只突然间发现,早上6点的飞机是无论如何都没法从家里赶过去的,公共交通都尚未发车。但这也没什么难的,灵光一闪就决定了——5号的晚上,我将在机场度过。
奥利奇妙夜
想象着地中海的炎热,我穿着一身利索的短装在清凉午夜背包出门。
在戴高乐机场建立后,奥利成了南边一个略显冷清的存在。电车缓缓穿过传说中专爱深夜抢劫犯罪的villejuif,一站又一站,人们默默地上下,倦眼惺忪。车上的黑人比寻常多些,却都是一脸疲惫,倦欲归家。奥利站,独我一人下车。
机场不大,有些70,80年代的气息,想来那应该是它的全盛时期。流线简短明了。
我似乎来得太晚,等待翌日早班机的旅客早就占满了座椅,柱旁地板,墙角。兜了两圈,找到了两个旅客中莫名空出来的一个位子,决定把自己身躯挤进了他们的领地范围:一边是一个围着头巾的拘谨姑娘,另一边是一个张嘴打呼瞌睡的男子。那个座椅如同红海般隔绝两地,而我决定成为这海上的贞洁壁垒。
事实上——冰冷的座椅和僵直的姿势让人在大半夜比一只猫还清醒。
左边的姑娘用生涩的英语邀请我将双腿放在她的大行李箱上,品味着凉飕飕的难受,我直到两点半左右才浅浅入眠。隔壁的男子似乎在此期间突然精神抖擞地提箱走人,似乎又有一个男子落座……我只抓紧睡意,紧闭双眼。
凌晨三点半,机场的天花板突然像洗过的纸牌一样,哗啦啦地翻出了一片闪亮灯光,我扭脸避开了;十分钟后,一群精神奕奕的法国老年旅行团突然叽叽喳喳地涌入大堂,驻扎在5米开外,人声四射——我被击中,惊醒了。
我像一个负伤的人一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背起背包,尝试逃离战场。
登上了二楼,看到陌生的旅客们,像牺牲的遗体一样静静地排列在落地窗前的大理石地板上,被夜色笼罩。我尝试再找到一个座椅,却发现座椅们早被困顿的人们占满,他们再也不在乎城市人的心理空间距离了;我在疲惫中看到麦当劳黄金m字,仿佛黑暗中的圣光,然,6点才开始营业。
无尽的困意中我更感到了挫败,一扭头却差点被吓醒——一个瘦长的年轻人像一片软软的鱼肉刺身一样倒在了他寿司饭状行李堆包上,脸埋其中,腿拖地下,一动不动。
这种窒息式自杀睡法实在超越理解范围,我赶紧回到了最初的遗体队列里,找到一个角落,倒下。
脚尖芭蕾先生
虽然中间又被老年团吵醒数次,但无论如何,熬到登机了。一对年老的法国夫妇坐在我右边,老太太靠着舷窗,老先生居中,我自然在过道边。
一坐下来,我便不可抵抗地昏睡了过去——这也没什么,这种事情常常发生在旅途中——但朦胧中似乎有奇怪的动静,似乎有人从我前面经过。
左边的老先生不见了。
这么狭窄的经济舱位中,连膝盖都顶到了前排座椅,我迷糊地想,他是怎么出去的?我挪都没挪呢……但困顿的大脑只剩下了吃与睡的指令,一件多余的事都无法思考。
摸索着睡意准备再次入睡前,老先生回来了。
我的身体比感觉慢了一步,当它正准备迟缓地挪动让位时,老先生突然矫健地踩在座位扶手上,轻盈地从我身上横跨了过去!——竟是个跳脚尖芭蕾的好手!
现在我知道他怎么出去的了。
在飞机落地前,老太太也出来了一次,她倒是毫不客气地把我捅醒了。恍惚中我闻到过餐车的气息,想挣扎着起来,却在听到“咖啡3欧元谢谢”之后又晕了过去;期间老夫妇讨论着要喝香槟,一个年老的空姐满脸堆笑地捧来了酒瓶让他们看酒标,最后他们什么也没要,但也传递了经济舱品位不凡;
恍惚中,我终于清醒了。我从舷窗中看到了干燥炎热的陆地上那远远耸立的平顶山,心里默念:希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