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过窗纱的光束带着若隐若现的清新,像个早起的顽童撩拨着睡眼朦胧的我,我有些愠怒地睁开眼睛,迎面它的光辉,便也升起一股柔软的心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跻着拖鞋,未经梳洗,就那样被那晨光引了出去。
没有下雨,院坝里的水泥地是干的,但是桂花树下的一块长条石确是湿漉漉的,院前竹林里好些新竹,不,它们还不是竹子,因为它们的全身还包裹在笋皮里,只是在梢上渐渐伸出一些嫩丫丫,就快要变成真正的竹子了。或许正因如此,这些准竹子直直地站立着,并不能像成竹那样有柔韧的腰肢,或许是属于少年所特有的气质吧!
远处的山只是一片墨绿的海,那海上还盖着柔软的雾的丝被。有些山谷和沟壑里,甚至更浓厚些,就如同怕冷似的掖紧了被角。明明看不见太阳,世界却也明朗,也不知道刚刚叫我起床的那束光的顽童是从哪里跑来的。
怀揣着清明的心,我顺着院子边的一条路走向了屋旁的树林。山里的路,是活的,有时候随处可下脚,过几天又无处落脚,或者你要时刻警惕着,找寻合适的落脚地,可是我还是时不时的打落一地的露珠。我就如那打破瓷碗的小猫一样,赶紧溜走了。
好在杉树林里几乎没有什么草,不管是水桶一样粗的还是碗口粗的还是指头粗的,树干统统笔直,树皮是那种带着很多皴皮,摸上去略带弹性的,浸润在潮湿的空气里,湿润而软绵得让人心情愉悦。在过去一些的岁月里,人们拿杉树皮做火把,在黑夜里照亮脚下的路,也做屋顶的瓦,遮挡风和雨。杉树的树枝在头顶撑开来一把一把的伞,层层叠叠地,少许的缝隙里漏出一点天空的颜色,因为雾未散去的缘故,其实应该是雾的颜色。杉树的叶子如同密密麻麻的粘着加粗了的纳鞋底儿针,但是针尖的锋芒却被去除了。树叶在春雨里是绿色,在酷暑里是绿色,在秋风里还是绿色,就连覆上了雪,那包裹在白色外衣下的依然是绿色。而且,还总是在末梢的位置冒着一小段嫩绿的芽。而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树枝,就会变成干燥的黄褐色的,拾回家去,是顶好的柴火。烧的那灶火噼叭作响,烧的那铁锅里的洋芋焖饭金黄色的锅巴又香又脆,熏肉的油脂的香味儿随着烟囱的烟一起弥漫在房屋头顶的上空。
当然,大自然是那样的富有,杉树林大部分的枯枝留在了脚下的土地变成了肥沃,它的肥沃是能感受得到的,走上去是松软的,干燥的。而树干是一年比一年粗。
在一些树木稀疏的地方或者杉树林边缘,长起了一些小树苗,除了杉树苗,还有野茶树,刺竹,槭树,枇杷,树莓,蕨菜,猕猴桃……
明明没有雨,可是这些树苗的林子里,确是个个枝头挂着珠子,仿佛攀比似的。就连蜘蛛网,也是珠子做的如同少女的蕾丝披肩,珍珠项链,或是捕梦网。雾气缭绕中,不管是近的远的,总隔着一层薄薄的纱,明明看得见,可就是看不真切,就算眯着眼,也还只是倏尔一瞬的真切,就如一阵风帮你拨开那块纱但又立马给你盖上,挑逗你呢!
这时,不光眼前的景是迷离的,就连思绪,情感都是,前日之前那些城市的生活经历也渐行渐远,恍如前世。仿佛此刻的我已然归隐。我不过是这被雾笼罩的墨绿色景观里的小雀儿,那雾之外的某个地方不会是有个存在在观摩着他的作品吧!想到这,我不禁摸了一把脸,咦?脸上浸着水,头发上也挂满了细碎的珠子,手到之处,全碎裂在我的头上,头发就变成了一缕缕。
再看远处,山谷都清晰了,山的轮廓也清晰了些,只是天还没有完全剥离山的身体,不过鸟雀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摆脱潮湿的束缚,试探着,由低到高,三两再成群的欢聚歌唱了!
那些隐藏在竹林里,杉树林里,山谷背后的茶林里的烟囱也开始冒起烟来,那烟就像被向上甩出去绸缎一样。我拖着湿重的棉拖鞋往回走,仍是看不见太阳的身子,但路上的草早已失去了它们的珍珠,猫儿在桂花树下的青条石上翻着肚皮玩弄着垂下来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