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马家井,一个让我刻骨铭心,心潮激荡,热泪奔涌的小山村。一个给我万千宠爱,半世温暖,片刻飞扬的一家人。
如今,井边硕大荫郁的皂角树早已病枯萎靡,庭院破败斑驳,荒草萋萋。伯去了!娘去了!哥也去了! 我的童年和故乡也去了!
初到马家井的我也就一岁上下的年纪。当然没有什么记忆,只是听大人们说,我是多么的不好带。
吃不上母乳也坚决不喝炼乳。无奈的只能弄些小米粥或者玉米糊糊使劲往我嘴里塞。所以祖上高大挺拔的基因到了我这里也就只剩玲珑了。
尤其夜里,伯总是用他那满是腥膻的破皮袄裹着哭闹不休的我满场院溜达。每每是需要咬牙跺脚敲开和我同龄的孩子的家门,吃上几口香香的母乳,方能安睡!多年以后,遇见那些婶子大娘,也是很骄傲的说起,她们曾经哺育过我的。
心理学有研究,人的思维模式和情感回路一般在六岁以前已经形成,成年的经历都是童年的情景再现。
所以我总是和父母疏离,马家井那一家人已经先入为主的把亲情根植在了我的骨髓里。伯!娘!哥!我!如此温暖,如此和谐。如此舒畅!此时,涕泪横流!肝肠寸断!许久!许久!
伯和娘的家在那个贫瘠的山村还算是气派的!不仅有窑洞还有房屋!犹其是有不住人,现在称之为客厅的大屋。只是伯只占了整个庄子的四分之一,伯娘,哥和我只能挤在一孔窑洞里。打个转身就很困难。小小年纪就懂得愤愤不平,讨厌那爷爷奶奶的偏心不平。
多年以后听公公说,那爷爷是多么的德高望重乐善好施。方才想起,那个常常提溜着点心回家的爷爷也是常常塞给我几块的。难怪呀!叔叔家四个伸手讨食的半大小子。帮衬多些也是必然。
我伯可不是一般人,声震四方,闻名遐迩一点都不夸张。犁耧锄耙, 赶车种瓜,夏收秋种无所不能! 煎炒烹炸,裁剪缝纫,织布纺花不在话下!亲戚邻里,大事小情,纠纷争执更是游刃有余!我时尚的形容,职场精英,金牌调解,人生导师,行善大使,还真不为过!
忽然有悟了,就我这多愁善感,敏感矫情不讨喜的个性,为什么马家井的叔婶爷娘,大哥小姐总给我公主般的骄傲着,这个偷偷抓一把瓜子,那个塞几颗红枣。原来是我伯的至善与智慧,高洁与担当恩泽了我!
然而正是这无所不能,摧毁着他的灵魂和身体,我记得无数次劳动归来还没端起饭碗就被人叫走,无论暴雨烈日。我记得太多的不眠之夜缝纫机哒哒,织布机咔咔!尤其到了年关,更是彻夜不眠为乡亲们赶制新衣服。不用闭眼,他那双永远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总会活生生的出现。
不需要记得,只是本能。那一天,被肺心病折磨了多年的伯,瘦骨嶙峋不忍直视了!口唇苍白不再紫疳了!哥奋不顾身拉回的氧气也不用打开了!伯去了!结束了他平凡又可敬的一甲子的人生!
眼泪把心流的生疼, 写不下去了!马家井那个破败荒芜的院子里还有太多太多的不愿回忆的故事,那个只有三面墙的灶火,那个生机勃勃的歪脖子枣树。还有无法释怀的深深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