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往事(27)故乡水忆
1.水塘
人在自然界里缺啥,也不能缺水的。于是,人们依水而居,临水筑屋,我们小村也不例外,绕村前后有大大小小十几口水塘。
水塘,因为跟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也跟人一样,每口水塘都有自己的名字。
紧邻小村周围有池塘三口,长期以来,村人们约定俗成了每口水塘的功能。有的是专门用来吃的,有的是专门用来养殖和灌溉的,有的是专门用来洗衣洗菜的等等之类。
我家旁边就有一口水塘,我们称之为后廓塘(在小村的东面),实际上按老辈人讲,应该称之为贺家塘。因为我们小村最早的原住民姓贺,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变得人丁皆无,我们家的祖宅就是买的贺家的。儿时祭祀时,父亲还要带着我们给贺家的先人烧些纸钱的。童年时,本人顽劣,爬上池塘里的一条小船,差点掉进里面淹死。也是我命不该绝,我正在水里扑腾的时候,被我一个远房堂叔看见,他跑过来一把把我从水里提溜起来,才使我苟延残喘至今(见本人的《故乡往事(3)》)。实际上,从那以后,我都是赚的。后廓塘和前廓塘, 专门用来养鱼的,平时猪牛鸭鹅等家畜都可以随时在里面撒欢的,村里妇人们下河(老家俗称:也就是城里人说的倒马桶)专用的,这两个池塘的水是绝对不可以吃的。前廓塘和后廓塘养的鱼,每年都是肥肥的。到了腊月里,生产队会将水塘里的水抽干。往往抓鱼的时候,是全村人最欢乐的时候。村子里像父亲一样精壮的男人们,皆在池塘里抓鱼。村子里的老人、妇人、孩子们都在池塘旁边观看,基本上男女老少全部出动,那场面差不多是盛况空前,仅次于正月十五元宵观灯。看着水里翻起的浪花,上面的人会高喊着池塘里的男人们:快,快,快!那边,那边有条大的!岸上喊着、水里的人跑着,抓着鱼的男人们顺势往岸上人群里故意一扔,泥水溅得岸上人一阵笑骂。到了分鱼的时候,队长汉生伯让人把鱼大小一扒拉,然后按各家人数多少分堆进行抓阄。那会,每个池塘里基本上都有一至两条变异的红鲤鱼(到现在,我都闹不清,为什么就只有一到两条红色鲤鱼,绝对不可能多的)。因为红色代表着吉祥,谁家要是分到了那条红鲤鱼,一定是很让人羡慕的。到了傍晚,家家户户屋顶炊烟里,会随风飘散着一股浓浓的鱼香味,大家知道,快过年啦!
东郭塘在村子的东南面,是一大一小两个水塘相连而成,在两个水塘相连处,有一个才二十来平方的水塘,我们小村称之为井,是专门满足全村人吃水的。起初,井跟两个水塘各不相连,只是到了夏天,雨水多了,这塘、井全部连在一起。 东廓塘是专门养鱼、洗菜、洗衣用的,也是我们儿时游泳的乐园,我的狗刨式,就是在这个池塘里学会的。 只是这个池塘有些诡异。我一个特殊聪明的堂弟就是在一年夏天被这个池塘所呑没,让我们有好长时间没敢再在里面玩水;二弟和小伙伴在里面玩水时,也是莫名奇妙地冒出一个人头,吓得他们惊慌加散;也是一次夏天,我大中午一个人在池塘边洗菜, 明明看着一股怪风旋转着带着一个黑乎乎的圆家伙没入水里,不知踪影,吓得我菜没有洗好就没命地往家跑。
因为东廓塘平时利用率比较高,差不多也是我们小村的闲话中心,每每洗衣洗菜时,村人们的家长里短都会在这里与大家分享。邻池塘较近的张姓伯父,经常找一些长条石、木棍啥的,铺在池塘边,方便人们洗衣洗菜;不仅如此,我经常看见他在村里修桥补路,在我的印象中,他就是我们小村的活雷锋。从这个老人身上,让我感觉到我的乡村古风。
再往村外走,绕村一圈远近不一、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七八十来口池塘,因为离村子远,怕人偷,不敢养鱼(有水则有鱼,只是都是自生自灭的野鱼),基本上都是灌溉用的,也兼种着藕,因为离村较远,水基本上没有受污染,许多时候,也承担着小村的饮水功能。其中最大的一口池塘,我们称之为熊家大塘,在我们村子西南面,常年不干,里面的鱼通常较大,只是水面较大,一般不好抓。
2、吃水
吃水,对于我来说记忆太深!
家里有一只大水缸,据说是爷爷传下来的,至少得挑五担水才能装满。水倒进缸里,还必须用明矾在里面转一圈,过几分钟沉淀后,水方能用,不然,水是混浊的。下雨的时候,屋顶接下的水,父亲说屋顶上下来的水不干净,不能食用,一般只喂猪、洗菜。
平时吃水,一般都是去东廓塘的井里担。我童年时,担水都是两个姑姑和父母亲的事,待我稍长大,两上姑姑已远嫁,父母亲要上工挣工分,我是老大,要做饭,就必须担水。先是用小桶提,一般是湖里抽水上来时,在水渠里提。因为水渠离家近,也就六七十米距离,提回家也快,只是一路之上要歇几气。 再大一点,父亲就教我用两个小桶挑。父亲专门为我做了一根小扁担,然后将桶钩挽得低低的,方便我挑。一开始挑不会换肩,从东郭塘的井边到家,就一百多米的路,至少要歇三次。后来,父亲教我担水时把肩一沉扁担顺势一滑,就可以从一个肩膀换到另外一个肩膀,这样担水,就轻松多了。担水最怕下雨。儿时的老家雨天泥泞难走,平时走路都困难,何况还要担水。特别是从井里出来后,要爬一个一米多高的坎,稍不注意就会人仰马翻。雨天担水,我一般都是赤脚(也没有水鞋穿),过那个坎时,我走得小心翼翼,十个脚趾头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高坎上,一步一步往上挪。即便再小心,也难免马失前蹄,偶尔也摔得四脚朝天,两只桶在水里漂着,人也滚进水里,纯一只落汤鸡,惨不忍睹。即便这样,也得自己跌倒自己爬,农村的孩子没有骄骄二气。从水里爬起,用扁担把两只水桶捞起,再一次从井里把水桶装满,再一次小心翼翼爬上那个高坎。然后,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在泥里,踉跄着回家。
夏天时,干旱,许多时候井里会没有水,这个时候,往往得走上一里多到二两路,去村东的武家大塘或者村西的腰塘担水。一二里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就十分钟左右时间,可对于少年的我来说,似乎好遥远,一个来回差不多要半个小时。小桶一担估计得有三四十斤,大桶一担至少得一百来斤,加上肩上还担着水,年少的我感觉好沉好沉。哥仨里,我个最矮,可能与当年水桶压的有关系。不然,我也是玉树临风的潘安宋玉了!
担水,我最怕的是去杨家大湾给乡下的外公外婆担水。外公外婆家的水桶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最沉的,连水带桶下来,一担至少得有一百二三十斤。一百二三十斤,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什么,但对于少年的我来说,可是重有千斤。在我能够担起大桶之后,我就开始被父母安排去给外公外婆担水,因为是客人,也怕给外公外婆丢脸,每挑一担水都是咬着牙硬撑着,坚持一路走回外婆家,不敢歇。
就这样担水的日子一直到了父亲去世前,家里才在门前打了一口井,只是井还没有打完,父亲就离开了我们,父亲为我们担了一辈子水,好不容易可以不用担水了,他却不在。父亲去世后,二个弟弟和母亲一起继续把井打好,在井台上安了辘辘,只要一摇,那冬暖夏凉且清洌洌的井水就出来了。再后来,三弟给水井装了一个电机,直接电闸一推,水缸就满了,再也不用为担水发愁了。
大漠孤鸿2020.6.23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