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我感到了死亡的来临,我听见了死去的父母的训斥声,不禁哭了起来,从未有过的孤独感突然袭击。
阳台上的君子兰叶子竟然开始脱落,枯死的叶片没有了之前那样翠绿,肥大,我再也没有力气去拿起水壶为它们续命,如果身边有个人替我照顾它们便好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了,或许是无后对父母的歉意,或许是因为让这几盆君子兰陪我死而内疚,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我对不起我的命运。
直到临死,我也没有裸奔过一次,但我坚持每天晚上睡觉不穿衣服,我喜欢没有束缚的感觉,但我没敢在大街上裸奔。我有试过只穿内裤奔跑,汗水刚刚从油腻的太阳穴滑落便被巡警带到了警务室,为此我解释了好半天他们才愿意同意我的离开。
但我最终还是进了一次监狱,那时我已经不再年轻,我替一名杀人犯顶罪,这是我自己要求的,再那里待了数十年,这段时间是我最喜欢的,如果可以,我还希望在精神病院待一段时间,我曾给了精神病院院长给了好多钱,他收下了,但没同意让我进去。
最后一次生日是在二十二岁,从此我没再过一次生日,也没有心情吃一整块蛋糕了,我发现,我并不喜欢我一直向往,没有人的生日。自己吃一块蛋糕,少了生日歌,没有人替我点蜡烛,没有人替我关灯,我许愿也不会有人想要知道是什么愿望。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快乐你妈的头。”我依然记得我最后一次生日的情景,这一次我没有邀请任何人,没有谁可以邀请,那块蛋糕一口没吃便被我从阳台扔了出去,随着我孤独的青春一同扔了出去,那一天,我躲进只有昏暗的烛光的密室,喝着我一直接受不了气味的白酒,真是令人恶心的生日,我做了一个晚上,直到生日结束,三包香烟都只剩下焦黄的烟蒂,但只有寂寞陪伴着我。第二天,蛋糕不见了,不知道是野狗野猫吃了还是清洁工打扫掉了,我更希望是前者。
我曾想过在耳朵上扎一个很大很大的耳洞,至少要比我渺小的脑洞大,可我找不到那么大的钻头,我专门从超市买了一把新锁,想将它挂在耳朵上,医生不建议我这么做,可我至今连一个小小的耳洞都没有扎,那把锁已经生锈,但不是在我的耳朵上。
我纹了身,就在我的肚皮上,可它并不完整,我想让纹身师纹我曾经最爱的女孩,此后任何交往的女人都在我心中没有她重要,我想不起来她的样貌,所以只纹了她的眼睛,现在我老了,皮肤松弛的看不出之前纹身的样子,现在看起来更像是肚子上的老年斑,丑陋无比。
四十岁,我离开了我的女朋友,本来都要快结婚时我发现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我始终一个人寻找着我希望的生活,在没有任何人的山头建一个只有我的木屋,但被政府因占用公地这个破理由强拆,这个山头三十年都没有人来过,却容不得我半个容身之所。
到了五十岁,我依旧保持童贞,我没有和任何女人寻欢过,年轻时没有追求我最爱的人,老了自然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真想不到我最后竟然是老死,我从年轻时就一直以为我会自杀而死,但好几次我都放弃了,在直升机上跳下,我还是打开了降落伞,绳子已经挂在天花板,我没敢上去,因为我还有许多想要的东西没有得到:一个爱人,一堆朋友。
这么多年,我的梦想都破灭了,我精心操办的西餐厅倒闭了,我费劲心血也没法挽留。
但我庆幸自己在死去还留有长发,它已经从乌黑变得丑陋的灰白,我曾经最得意的黑发不见了,期间我剪过一次,如果不舍弃头发我便没有饭吃,没有公司愿意收留长发的男人。
楼下的青年和我当年一样,谈论着什么烟好,什么烟差,如果我还有力气,一定会穿上鞋夺走他们手上的香烟:“混蛋们,不要抽烟了,你们可以去追更好的姑娘,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吸烟上,它只会麻痹你的思想!如果遇到心爱的姑娘一定要努力,娶不到她你们会后悔!”可我没有一丁点力气,我只不过是一个大笨蛋,从来没对我爱过的人当面说:“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从来没有。
母亲如果了解我,一定不会把我生下来,那样我会很感谢她,真为她生出这么一个窝囊废感到抱歉。
我彻底没了力气,眼睛也睁不开了,我的脑海出现了种种重要的事情,可我记不住,就像喝醉酒了一样。抱着种种遗憾而死,我很抱歉。
为替我收尸的人感到抱歉,为曾经见到过我的人感到抱歉,为爱过我,讨厌我的人感到抱歉。
如果真的可以再活一次,我一定不会想成为我自己,任何人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