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从同事发的几个聊天截图开始传播的,都是从医院传出来的聊天截图,后来这些聊天内容的主人都受到了训诫。
一边说着病毒传染性很高,就是从距离公司不远的华南海鲜市场开始传播的,另一边还在辟谣,说并没有此一类传染病病人。
附近的汉口火车站人流如织,宽阔的马路边上稀稀落落的挂着几个红灯笼,春节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每天都有大量的流言在游荡,就像浮在这座城市上空的一个幽灵,在试探这座城市的良心。
那时候大家都还在开玩笑,整个世界都在为武汉市紧张,然而武汉市的人们都还像往常一样,除了骑摩的的,很少有人戴口罩。
华南海鲜市场已经被封锁了,这时候人们才知道,这个市场内除了海鲜,还有各类野生活物在售卖。
病毒很有可能就是从这些活物,传染到人身上的。
一切都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百步亭万家宴迎来第二十个年头。而恢弘大气的春节团拜会,营造出喜庆欢快的良好节日氛围。
而就在同时,钟南山院士紧急赶往武汉,随后在1月20日公开了新型肺炎病毒人传人的消息。
然而第一例不明原因肺炎患者发病的官方通报,是在2019年12月8日。
而武汉市卫健委发布《关于做好不明原因肺炎救治工作的紧急通知》,是在2019年12月30日。
而这期间,到医院就诊的患者已经开始激增。
借助于互联网,各类消息在坊间满天飞。
公司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戴上口罩,开始抢购N95口罩,恐慌气氛在蔓延。
庙堂之上歌舞升平,江湖之间沉疴遍地。
一直到人传人的消息公开,仍旧抵不住恐慌的气氛在办公室蔓延,在人与人之间蔓延。
外地的都在想赶快脱离武汉,而武汉的都在想赶快回家。
毕竟人流密集的场所,每个人都是潜在的传染源。
恐慌源自于对无知的恐惧,谣言在漫天飞舞。依旧是熟悉的配料,一直到止不住的时候,此时官方的各类消息在啪啪打自己的脸。
有时候公信力的丧失,就在这么一瞬间。
加缪在其作品《鼠疫》中说道,人类能在这场与鼠疫的赌博中赢得的全部东西,就只有记忆。
众志成城抗击非典已经过去了十七年,人们最终忘记了创伤,而最不该淡忘的官方似乎也逐渐淡忘了。
放假前的那一周,成了最终的煎熬,因为一切之前坊间的传言,在官方啪啪的打脸声中,均被证实了。
2020年1月22日晚间,在放假六个多小时之后,我终于踏上了北归的列车。
原本庆幸这一次终于抢到了一张汉口站北上的车票,终于不用再过江跑到武昌去。
然而现在心里却有点惴惴不安,这里是病毒传染的重灾区。
本该是熙熙攘攘的汉口火车站,此时仅保留了一个安检口,疏疏落落的人们,从这里回家。
然而这一次回家,不知道带回去的是团圆的幸福,还是令人心惊的病毒。
我戴着口罩,心里也不知道答案。
而一位高中同学,现在的同业,因为假期短暂选择了留在武汉。现在想想,这或许是对自己对亲人都最好的选择。
离汉的列车缓缓开动,一整节车厢的人都是从这里回家,没有拥挤,有的戴了口罩,有的没戴口罩。
我也以为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回家罢了,只不过需要保护好自己。
凌晨的时候,同寝室的室友发来了武汉市政府的公告,自2020年1月23日10:00开始,关闭所有离汉通道。
那时候有庆幸,却也有一丝后悔,万一我身上携带了病毒怎么办。而我的部分同事,也在关闭离汉通道前,赶上了离开的末班车。
那时候想的最多的自然是回家。
第二天到邢台市的时候,大早上出来的人们却没有人戴口罩,我好像是一个异类,回家却更像一场短暂的旅行。
在换乘进山的车站,我第一次感觉到有点紧张了。
车站安检量了体温,一听我是从武汉回来的,体温枪在额头打了三枪。
没有过多的言语,而同乘的大家,好像也没有过多的紧张,似乎病毒距离自己都很遥远。
的确,从武汉到这里,有800多公里,病毒自己怎么可能跑这么远。
病毒作为一个简单的生命体自然跑不了这么远,然而宿主却可以。武汉市长说,已经有500万人离开武汉。
在家里刚吃过午饭,村支部书记已经接到了县交通局的电话,我被叫去卫生院又挨了一剂体温枪。
并且每天要求上下午各量一次体温,村医、村支部书记、卫生院三头每天要数据,提高重视这是自然,然而多头管理,却是麻烦。
全家都在家里闷着做隔离,有我这样一个“瘟神”在,自然也是不会有村里人敢来串门儿了。有零工金钱来往的村里人,也都通过电话联系,说过完节再给。
山外手机转账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时候,各类手机转账工具对于村里人还并不相信,倒是现金来得实在些。
村干部自然也是对我家敬而远之,幸好住在村边,没人来也听不到村里的流言蜚语。
在村子里即使没有感染,那也会把你这武汉回来的当做“瘟神”。
信息传播的媒介除了电视,现在还有互联网,当然还有互联网上的各类谣言。
以前村头是谣言集散地,东家长西家短在村头从每个人嘴里传播开来,而现在则是在各类微信群里传播。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而魔幻现实主义,也在我们的社会上演。
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绰。
掌握权力,做出的任何一项决策虽然如丝一般纤细,然而传出去的能量却如绸带一般宽大。
人们不再是十七年的人们,而我们的ZF却像极了十七年前的ZF。
我们看到第一次医院公开向社会求救,我们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火神山、雷神山建起来了,方舟医院也搭建起来了,这些措施却好像似曾相识。这些都给人信心,然而我们依旧可以看到,有大量的网上求救信息,因为住不进医院,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因为我们都惧怕死亡。
习惯了稳定安逸,疫情大爆发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官说我很内疚。
习惯了承平日久,湖北省红十字会难以承接大量的物资,负责人说我委屈。
习惯了歌舞升平,我们总容不得一丁点儿不一样的声音,因为要以大局为重。
习惯了原地踏步,所以十七年过去了,我们从非典当中得到了什么呢?
应对这样一场疫情似乎已经措手不及,可是如果这是一场战争呢?
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在武汉就这样展现在我们面前。
加缪在小说中描绘的无数场景好像都成了现实(戳这里你就会看到加缪小说中的场景)。
在历史上大约发生过三十次大规模的鼠疫,大约造成一亿人死亡。但死一亿人算什么?人只有在打过仗时才知道死人是怎么回事。既然人在死亡时只有被别人看见才受重视,分散在历史长河中的一亿尸体无非是想象中的一缕青烟而已。
这让我想起2016年夏天那场洪灾,早在6月份整个城市就已经在看海了。
大江大河大武汉,而夏季还可以体验看海。
而2013年号称将花费将近130亿,到2015年完成改造完善全市的排水系统,称能抵御相当于一天下15个东湖的雨量。
在2016年的夏天,一场连绵大雨啪啪打脸。看海是老天给予武汉市的“礼物”,不是你想拒绝就可以的。
不知道是钱没花完,还是花完了,不知道花哪了。
这是谁的错呢?这是因为雨下的实在太大,毕竟长江边南方多雨。
所做的工作是经得起历史、实践和人民的检验的。
武汉可以委屈内疚,大理也可以无理征用,当然还有像非典时期的无数断头公路。
一切以人为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然而在现实执行过程中,多的却是一刀切的简单粗暴。
为了防疫实施交通管制,很多地方尤其是一些农村把公路堵死了。因为“封路”,诸如河北浠水等很多地方鸡饲料车无法运进,屠宰场开工又遥遥无期。
在河南漯河的一个养殖场,每批3万多只尚未完全孵化的鸡苗被放入挖好的坑中,再用消毒水和填土的方式进行处理。
这些鸡有错吗?这些尚未孵化的鸡苗有错吗?
我们要科学防治,理性防治疫情,然而这些鸡是等不到希望了。因为小民之生计,在ZF防治疫情压力面前,只能做无谓的牺牲品了。
现阶段各地都在防疫,更有诸多硬核防疫措施,可是疫情过去之后呢?不作任何调查简单一刀切掉所有,在压力之下现阶段防疫任务是完成了,可是疫情过去之后呢?
现阶段是打好防疫阻击战,才能保好乌纱帽,哪个大老爷会考虑疫情之后呢?而到了下面为了图省事自然是越简单粗暴的好。
以人为本,或许就是我只要我觉得,我不要你觉得。
而在这疫情生死面前,我们看到了善,我们也看到了更多的恶。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然而不幸的是,我们从古至今,也有尸位素餐的人,有对于自己的工作一问三不知的人,有不以为意刻意隐瞒的人,有趁机大捞一笔的投机客……众生百态,在关乎生死的大是大非面前,依旧来来往往。
而我们还要记得的还有疾病的隐喻。对疾病的战争还不仅仅是呼吁人们投入 更多热情,对研究工作倾注更多资金。 该隐喻还提供了一种看待疾病的方式,即把那些特别可怕的疾病看作是外来的 “他者”,像现代战争中的敌人一样; 把疾病妖魔化,就不可避免地发生这样的转变,即把错误归咎于患者,而不管患者本人是否被认为是疾病的牺牲品。
2月7日我的隔离期就要结束了,在家闷了七天,在酒店隔离观察了9天。
1月29日作为重点观察对象被政府拉到酒店做了集中隔离观察,在酒店里独处一室。
很多人羡慕,说有人管吃管住,这还不好?其实就像一个单人牢房,只不过还没有断绝和外界的联系。
而爸妈和妹妹隔离在另一个镇上的酒店,每天除了和送饭的医生说上两三句话,就只有妈妈每天傍晚打来的微信电话探问体温。
我终于过上了梦想中的生活,每天坐在窗前,看看书写写文,然后衣食不愁。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每天的新闻都在播报疫情,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返回武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常上班。
才过去半个月,却像离开了好久,和那一碗热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