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贾政生辰,宁荣二处齐聚庆贺,热闹非凡。忽然太监夏老爷来降旨,贾赦马上止戏文,撤酒席,摆香案迎接。夏老爷只宣布皇帝马上要见贾政。贾政不知何兆头,急忙进宫。贾母惶惶不定,不停地派人飞马打探。两个时辰后,管家报:“我们大小姐晋封贤德妃,请老太太带着太太进朝谢恩。”贾母听了心神安定,喜气盈腮。宁荣两处上下里外,皆有得意之色,言笑鼎沸不绝。贾母等如何谢恩、如何回家、亲朋如何庆贺、宁荣两处如何热闹、众人如何得意,独宝玉一人视有如无,毫不介意。连用五个“如何”把当时整个贾府的繁华势力一笔带过。王子腾保荐贾雨村候补京缺,他和贾琏一路回来了。宝玉听到黛玉平安很高兴,他们见面悲喜交集,大哭一阵。宝玉品度黛玉越发出落得超逸了。黛玉带来许多书籍送给宝玉、宝钗等人。宝玉把北静王送的鹡鸰香串送给黛玉。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它。”黛玉掷而不取,在她的眼中,除宝玉之外的人都和自己毫不相干。

贾琏一来,凤姐看房内无外人,便笑说:“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儿头起报马说今日大驾归府,略备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贾琏笑说:“岂敢,多承多承。”贾琏问家里的事,凤姐说:“我哪里照管得了这些事,况且见识又浅,口角又笨,心肠又直率,人家给个棒槌,我就认作针。脸又软,搁不住人给两句好话,心里就慈悲了。况且我又没经历过大事,胆子又小,太太略有些不自在就吓的我连觉也睡不着了。我苦辞了几回,太太又不容辞,反倒说我图受用,不肯学习。殊不知我是捻着一把汗儿,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多走。你知道咱家这些管家奶奶们,哪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她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她们就指桑骂槐的抱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况且我年轻不压人,怨不得不把我放在眼里。蓉儿媳妇死了,珍大哥再三再四的在太太跟前跪着讨情,要我帮他几日,我再四推辞,太太不依,只得从命,依旧被我闹了个人仰马翻,不成体统,至今珍大哥还抱怨后悔呢!你明儿见了他,好歹替我描补描补,说我年纪小,谁叫大爷错委她的。”王熙凤正话反说,振振有辞,在宁府更是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这时,外面有人说话,凤姐问:“是谁?”平儿说:“姨太太打发香菱来问话,我说完打发她回去了。”贾琏说:“我刚去看姨妈,和一个年轻小媳妇撞了个对面,好齐整模样,原来她就是香菱,给薛大傻子做了房里人,越发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她。”凤姐说:“嗳,往苏杭走一趟回来也该见些世面,还这么眼馋肚饱的。你要爱她,不值什么,我拿平儿换了来如何?”小厮报:“老爷在大书房等二爷。”贾琏忙出去了。凤姐问平儿:“方才姨妈有什么事,巴巴地打发香菱来?”平儿笑说:“哪里是香菱,是我借她暂撒个谎,旺儿媳妇越发连个成算也没有了,奶奶的利钱早不送晚不送,这会子二爷在家送来了。我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听说奶奶有了体己,他还不得放心的花。”凤姐笑说:“我说呢!原来是你这蹄子调鬼。”说话时,贾琏进来。

吃饭时,贾琏的奶妈来了。凤姐赶快说:“上炕一块吃。”奶妈执意不肯,平儿马上在炕下放了一个杌子,贾琏挑了两盘菜给她吃。凤姐说:“嬷嬤咬不动那个,没的矼了她的牙。平儿把昨儿火腿炖肘子找来,特意给妈妈留的,妈妈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赵嬷嬷说:“我这会跑了来也不为喝酒吃东西,有个正经事,奶奶好歹疼疼我,我们爷叫他照顾我那两儿子,他答应的倒好,总不兑现。我求奶奶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凤姐大包大揽说:“妈妈放心,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凤姐跟赵嬷嬷挖苦贾琏分不清内人外人,奶妈赶快维护说:“没有这么回事。”贾琏只讪笑吃酒,说:“快吃,我还要到珍大爷那去商量事。”凤姐问:“老爷叫你干吗?”贾琏说:“还不是为了省亲要盖园子。”凤姐问:“批准了?”贾琏说:“差不多了。”凤姐说:“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我偏没造化赶上。”赵嬷嬷说:“嗳呦,那可是千载希逢的,那时我才记事儿,咱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花得淌海水似的!”凤姐说:“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那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外国人都是我们家养活。”赵嬷嬷说:“谁不知道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江南王,说的就是奶奶府上了。还有江南的甄家,嗳哟哟,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别讲银子成了泥土,凭是世上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字竟顾不得了。”这个甄家是曹家的原型,借助人物的闲谈说出来了。正聊得热闹,王夫人派人叫凤姐。贾蓉哥俩来了,凤姐止步稍候,贾蓉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了三里半盖省亲别院,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贾琏说:“这样很好,按这个办就行了。”贾蔷汇报:“到姑苏去买唱戏的女孩,大爷派我和单聘仁、卜固修一块去。”贾琏打量了贾蔷一番,说:“你能干吗?这个事不大,里面大有藏掖的。”贾蓉在灯影下悄悄地拉凤姐的衣襟,凤姐说:“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你怕他不在行,他还真去和别人讲价钱,不过是坐着指挥罢了,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看他就挺好。”贾琏说:“我并不是不让他去,不过是替他谋划谋划,银子从哪出?”贾蔷说:“我们贾府在甄府存了五万两银子,我先拿三万两来。”凤姐见缝插针说:“既这样,我有两个在行妥当的人,你就带他们去办。”一出来,贾蓉给凤姐说:“婶子要什么东西,我开个账,叫贾蔷买了来。”凤姐笑说:“别放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稀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贾政等人去考察两府的地方,请山子野搞设计,这项工程就开始了。

宝玉和林妹妹在一起玩,但他很担心秦钟的病。这天一早,小厮在二门探头探脑,宝玉忙出来问:“做什么?”茗烟说:“秦相公不中用了。”宝玉急忙跑到秦钟家,见他面如白蜡。秦钟夭亡恰好发生在元妃省亲这热闹喜庆的时刻,真应了那句乐中悲。阎王爷派人来捉秦钟,他不肯走,小鬼说:“你是读过书的人,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我们铁面无私,哪像你们阳间这么瞻情顾意。”正闹着,秦钟听说宝玉来了,赶快央求:“我和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小鬼说:“什么好朋友?”秦钟说:“荣国公的孙子宝玉。”判官一听,吆喝小鬼说:“先放他回去,他请了一个运旺时盛的人。”运旺是因北静王说宝玉雏凤青于老凤声;时盛是宝玉姐姐要当贵妃了。小鬼说:“你老人家雷霆电雹,原来听不得“宝玉”二字,我们是阴,他是阳,我们怕他干什么?”判官说:“天下官管天下民,阴阳一理,尊着这些有权力的人没错。”秦钟给宝玉说:“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今儿我才知自误了,该以立志功名、荣耀显达为是。”说完萧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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