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这是一篇关于孤独的追问，也是一篇关于慎独的答卷。 

零点 盗梦空间

尼玛，我们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什么事，主人？

我们要你去E星球走一趟，侦察一下那里的情况，回来给我们写一份报告。

好的，主人。我什么时候出发？

今夜十二点，你将首先被送到S星球，再转去M星球，然后直达E星球，我们会安排好一切，保证你平安到达。

好的，主人。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尼玛？

没有，主人。

那好，尼玛，我还要交待一下，你离开这里之后，就不再是这里的人，你去往的任何地方都是你的家，如果你感到孤独，你一定要记住，人，必须要有承受孤独的能力，孤独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命运，也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幸福，你是我们最好的宇航战士，我们相信你一定能够战胜任何艰难困苦，战胜孤独，平安归来，我们对你有信心。

谢谢主人的信任，我保证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那好吧，你回家收拾一下，跟家人道个别，准备出发！

好的，主人！

第一站 黑屋

这是哪里？我不知道。

我睁开眼，只见周围一片黑暗，我需要一些光亮来看清眼前的世界，需要衣服来遮蔽身体，需要一些食物来填饱肚子。周遭只有黑暗，只有虚空，我在黑暗里挣扎着站立起来，试图向四面探寻，寻找一面可以够得着的墙壁，这样才能沿着墙壁探寻这个空间的边界；只有知道这个空间的大小，才能找到可以开启的门窗，借来外面的光亮。黑暗。我的呼吸，一上一下，一进一出，而我似乎是在大海之上，只有呼吸，还有呼吸带来的巨大响声，还有呼吸带来的颠簸……

我知道，无论这虚空多么巨大，无论这黑暗多么遥远，我都能胜过它，因为从小到大，主人一直对我说，时间也好，空间也好，总是有限的，有边际的，有生必有死，有始必有终，不可能有无限大，无限大只存在于轮回之中，轮回就是从这间屋子到隔壁屋子，生生死死，只是换间屋子继续住下去。

我相信，这片无边的黑暗，不管它是陆地还是海洋，不管它有多么巨大和遥远，也仅仅是一间屋子，只是一间屋子，不可能是其它的。我想了又想，就清楚了，我所到达的第一站，肯定就是一间黑屋，一间黑屋而已。

我需要在这屋子里找到那个按钮，找到那个照亮这间黑屋子的开关，找到那个突破这间屋子的房门或窗户。这个任务很简单，它不需要别的什么技巧和能力，它只需要一样东西：耐烦。而我很有耐心，我很耐烦，因为我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因为我有的是时间，我一定能够经受得住眼前的黑暗和虚空，还有随之而来的寂寞、枯燥和恐惧，一直往前走去，无论是哪个方向，只要往前走去，前面一定有一面墙，只要找到那面墙，再扶着那面墙向左或向右走下去，就一定能在双手可及的地方找到那个开关，那个叩开黑屋之门的按钮，然后，一切都可以搞定了。

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知道，只是第一步，黑屋，黑屋里全身赤裸的我，温度适中，空气充足，我不会死，我还活着，希望，梦想，都是正能量，正能量就是推动力。我得往前走去，不能迟疑，不能彷徨，这样的黑屋算不得什么，我早已习惯黑暗，习惯寂寞，习惯孤独，习惯安静，我只要自己一直往前走下去，向着明亮处走去。

黑暗。

暗无天日。

没有一丝光亮。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向着明亮那处走去。明亮在眼前，明亮在心中，我看得见。我看见了光亮，看见了灯塔。我不会迷失在这里，不会。前面就是光亮。光亮就在心中。

此时此刻，我知道，你会说我一定是陷入了幻觉，你会说我一定是看见了海市蜃楼，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我也知道，在巨大的黑暗中行走，跟在无边的沙漠中行走一样，心中不能没有光亮，眼前不能没有绿洲，哪怕一切只是幻觉，也能望梅止渴。

我们不妨这样想吧：既然光亮是幻觉，那么黑暗呢？这广袤的黑暗也只不过是幻觉。暗与明，黑与光，都只是幻觉，没有分别，没有距离，没有实体，没有存在，只有幻觉，只是幻景。

哦。我的天。我的父。我的主人。这黑暗。这无边的黑暗与安静会不会真的吞没我啊？不会的。永远不会的。这只是一间屋子，没有那么可怕。赶快找到那个可以使得上力的点，那面墙，它就在那里。它一直在那里等着你。

哦。它在哪里啊？到底在哪里？向前走，往前走，不要停下，不要思想，机械地往前走，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我怕我在黑暗里走偏了方向。方向是次要的，不要怀疑，不要担心，只要你走下去，即使走下去是一个圆圈，找不到那面墙，也没有关系，你不能停下，不能坐着不动，你必须站起来做点什么，做点什么，为自己，为主人，为爸妈，为妻子，为儿女，为三朋四友。

走下去，做点什么。

黑暗。孤独。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走下去。走下去。

我喃喃自语。我的天。还有多久？还有多远？我需要能量，需要光明，需要终点，需要结束。我不能走下去了。我快要枯竭而死。

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会这么一直走下去的。呵呵。我在做梦。我在发疯。我在妄想。我在谵语。我快要死了。不会的。你不会的。你要一直走下去，走到真的摔倒，走到真的一睡不醒。走吧。走吧。我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意义，我只需要耐烦，只需要走下去，哪怕只是机械地迈着腿走下去。

哦。天啦。好久是个完？永远没有完。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唠叨。没完没了的叮嘱。没完没了的欲望。没完没了的孤单。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假装生命中没有你。没有你。没有我。没有我们。没有你们。没有他们。没有分别。不要分别。不要奔跑。只要挪动双腿，一步一步往前走下去。

对，走下去。我可以一直走下去的。

……“扑通！”

我摔倒了吗？我晕过去了吗？

我死了吗？

我似乎满嘴是泥。满嘴是草。

哦。万千草泥马在我心头滚滚而来。

……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知一切法。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早得智慧眼。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度一切众。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早得善方便。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乘般若船。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早得越苦海。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得戒定道。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早登涅槃山。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会无为舍。

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早同法性身……

哦。我的主人。我没有力量再坚持下去了。我需要你的开恩。可是。可是。我似乎是趴在地上的啊。我需要翻过身来。我需要看看头上的天。睁开眼吧。闭上眼吧。睁眼闭眼。吸气吐气。一呼一吸。我再也不愿意这样了。

我猛地一翻身。天啦。竟然是这样的。多美的天。多美的夜空。多美的星星。多美的月亮。原来如此。我仰卧于地，放眼四周，美不胜收。可是，我得醒来，我必须得站起来。我站起来，踢了一下地面。光亮没有了。再踢一下地面，光亮又有了。哈哈。原来我跌倒在开启天空的按钮处。

我真是无语了，忍不住想问老天：谁装修的这屋子啊？开关在地上，吊顶如夜空。呵呵。也许，还有一个开关可以把白昼带给我吧。可是，眼下的光亮足够。只要有星星的夜空就足够了。何况还有明月一轮？

我有了一直走下去的勇气，有了走到黑屋边界的力气。水草在脚下。星月在头上。走吧，走吧，人总要慢慢学会长大。只要行走，只要成长。我要一直走下去。是时候了，是该结束了，我不愿意再啰里啰嗦，我不愿意再絮絮叨叨。

“结束这一切吧，我是尼玛！”

——我把右手往上一举，轻轻地按向前方。灯火通明的白昼到来。原来是这样。一切这么简单。我看清了这间黑屋。里面空无一人。四壁不过是四块黑板，上下也只是黑板。黑板上写满了字，画满了画，也有空白，也有写意。哈哈。只是黑板而已。更妙的是，在我右手所及的地方，就是那个开关面板。下面还有一个圆形的锁卡，我轻轻一触：门开了。我走出了黑屋。外面是一条长廊。我沿着长廊走下去。只见又一道门出现在眼前，一块门牌上写着：8809班。我推门进去，那只是一间教室，一件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高中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