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家在农村。农村人几乎没有不养猫猫狗狗的。但都不能算宠物,都是功能性的,狗来看家猫来捉鼠。阿猫阿狗的每餐吃些主人家剩饭剩菜,没有衣服也没有洗澡,不像城里人当儿女般养着。
我家的狗子是自己跑上门的,年岁久了,我几乎不记得它们的颜色,好像都叫狗子,也从未给它们取过名字。我只记得小学二三年级放学回家,老远地狗子朝我咬着尾巴飞奔而来,咬紧我的裤脚跟着我屁颠屁颠儿地往家走。每到夏天,长裤薄了,我的裤脚管总是破的,狗子牙咬破的还有做作业时桌子下点的电蚊香烫着的一个两个的圆圆洞洞眼儿。
虽说我们家几乎从没主动养过狗子但一家老小对家里的狗子都是有感情的。我老爸曾经说过家里养的动物猫啊狗的都是家庭主要成员。那时候家里一直也养鸡,老爸说了,鸡就不能算家庭成员了。
有次,大概在我小学二年级时家里的狗生了毛茸茸的小狗,我放学回家,一只小黑狗崽儿围着我转圈圈摇尾巴,我就索性把它抱起来,它热乎乎的小身体窝在我的臂弯里,我能感受它血管流动还有小心脏扑扑跳动的状态,它的鼻头湿湿的,乌黑的眼仁儿温顺可爱,它欢喜地舔了舔我的手,我惊得腾空一脱手,它就从一米多高的空中摔下来了。我当时也有心疼,它掉地上后哇儿了两声就没事了。老妈怜爱地责备我:摔疼它了。我实在是受不住和动物的亲密接触,生理性地肉麻。所以我从来不能体会铲屎官们对于吸猫擼狗的热爱。
农村里,每到三伏天就会晒夏,就是把家里的所有被褥和冬天的棉衣毛衣还有老棉鞋一股脑搬出来痛痛快快地敞在炽热的太阳下晒透,一般总会连晒个三四天。晒毕,再装进漆了老红色油漆的四四方方的木箱。一般鞋子不太敢放在骄阳下曝晒,会脱胶。所以老妈就把鞋子一双双码放好放在门口既能接到太阳之热力也不至于晒坏。家里五口人的鞋子这么一放大概铺排下去也有近一米的距离。我们小孩从门口进进出出就贴着门。狗子呢,当时是一只黄皮的狗子,它出门玩耍了很久,傍晚时分回来了,一看门口这阵仗,它机智地后退几步而后后腿一跃,完美地跃过了鞋障回到家中。我当时先目瞪口呆转而哈哈大笑,不停感叹狗子实在是聪明啊!夏去秋来,天气渐凉,农村四野显得格外辽阔有种我与古人同住乡野的苍茫之感,也是傍晚家中亮了电灯,橘黄色的灯泡在那个电压忽高忽低的年代,昏黄如豆。但就是这点光一下把秋天的寂寥之感隔离在红砖围墙之外,这点暖光让凉意不那么侵人,显得温暖安全。我和我姐有时会在这时打开动画片频道看上一会电视,我家这只黄狗呢,它竟然搞了几张那个年代长长的皱纹纸垫在屁股下冰凉的水泥地上也坐在一旁与我们一起看电视。
还是我们家的一只狗子,黑色的成年公狗有一阵可能是到了发情期老爱往外跑。有一次很晚都没回来吃晚饭,夜里我们睡着了听到屋外呜呜咽咽的声音,第二天早上看到它,下巴被钉耙之类的农具狠狠剜下去一块露出鲜红的皮肉。一家人心疼得不能,使出劲安慰它,骂那个剜它的混球,又告诫它好生呆家里,不要出去招惹花花草草。到了冬天是农村人大规模屠狗的时节,中学初三早起的冬日四五点,每一天都是伴着羊咩咩凄凄的叫声醒来。除了吃羊肉,我们本地人并没有特别爱好吃狗肉,但总是屠狗人带着钢叉,长长的链条,一段握在他们手里,另一段则是弯弯的钢爪,他们通常连夜骑着摩托车在村村镇镇转悠,遇到狗子就扔红烧肉诱之待狗子埋头吃肉时,坐在后座的人便使出钢爪结结实实地戳进狗子的身体,把狗子强行拽走。很多人家的狗都是这样养着养着最终落入了他们的钢爪。我们家的大黄狗又很久没再见,我们每天在门口喊啊“啸噪噪噪”呼喊它,却再也没能喊来。后来,全家搬到了县城,养狗也就成为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