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故事

前言

古诗有云：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杆纶，世上如侬有几人？言语词间透露出渔夫潇洒自在的生活及诗人的拳拳向往之情，仿佛江湖之间尽是清风明月，悠踱星辰。哪里明白渔夫的无奈？江湖岂是一直海波平。大风大浪曾经惹得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有时候时候不对，撒网一天，一个虾米都捞不到，全家人也跟着忍饥挨饿。唉，正是莫看花枝美，风动入泥尘。常人只看到鲜花的灿烂，谁又会想到她的脆弱，树上的她经小风轻轻一吹，香消玉殒，只徒看了一夜的星辉。

......

在蜀中剑阁一个小山村，有一户人家，削木篱笆，草盖屋顶，看起来与别处人家没什么两样。

是的，村里人也只知道他们是近来才搬来的新人，其余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在里面住的人却真的是不同凡响。

男子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连南，少妇也曾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人称天仙子的方婷便是。

江湖险恶，红尘难走，两人成名不多久，感慨杀伐业重，厌倦了江湖上的你争我夺，遂隐居在了这片山林。却说他们在这里也有一年多了，虽膝下还无子，但夫妻恩爱，眷侣鸳鸯，更着一片宁静舒适的环境，青影绵绵，流水淙淙，没有了江湖上的刀光血影，两人该是高兴了吧。然而，却非是如此。唐白居易有诗说，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足见农耕生活之苦，这却罢了。连南武功深湛，苦是少了，更本内心坚韧，时常也苦中作乐，但方婷却是不行了，她武功也好，劳作对她而言也不是说多累，然而，农家少闲月，一日只为餐，四季连绵，她却做着重复的工作，心中是无聊至极。华山险，黄山美，大漠孤烟，海上余晖，美景堪美，却是与她无缘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自隐居以来，每天跟她面对最多的就是它们了。日复一日，她的心情越加沉重，不知不觉回想起曾经她与连南共同行走江湖的日子，更对江湖又多了一份亲近，不过连南性情随和，注定不适合江湖中的诡迷阴计，她深知连南性情，虽重想踏入江湖，但从没对连南提过。连南也发现了方婷的异状，但每每问起，方婷都敷衍了之，连南自忖是自己忙于劳作，少了对妻子的关心，心中想以后早早下田，多陪陪妻子便是了。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方婷内心苦闷难以排解，一日不可忍，一个人重入江湖。连南看着方婷留下的信，一个人急跺脚，深恨自己对妻子的不关心，同时也担心方婷一个人在江湖的安危，也随之踏入了江湖,而这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来，连南走了很多地方，也请了许多江湖上的朋友帮助寻找，但还是一点踪迹都没有。按理说，方婷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人物，又是天下第一高手连南的妻子，足迹所至，该是轰动一时，不难寻找的，但如今音讯全无，连南不由得很为她惊了一身冷汗。

此时远在河南，嵩山少林寺下一片杀伐之声，郑王王世充因少林弟子救走李世民一事，恼羞成怒，发兵攻打少林寺。

俗话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弟子虽然人少，但个个以一当百，狼烟渐停，郑军退走，但是毕竟寡难敌众，只此一役，少林弟子损伤过半。

连南为寻妻子，恰在嵩山，见少林荼毒，不忍道：“慧真大师，弟子有话要说。”慧真乃是少林方丈法号，少林罹难，众人悲痛无语，周围一片沉寂，此时连南突然打破沉默，慧真不免一惊，寻声看去，见是连南，说道：“连少侠，少林不幸，打搅了。”

连南说道：“大师折煞我了，少林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为了天下黎民，全寺落入虎口，此行此举，正是我辈侠义之楷模。只是少林千年古寺，真不该就如此毁于战火之中。”

慧真说道：“是福是祸，是祸躲不过。”言下之意，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少林寺该是有此大难，至于前途如何，是福是祸，旦随其缘。

连南说道：“听天命，尽人事。少林总不该任人宰割。”

慧真叹道：“敌我悬殊，少林寺已是智穷力竭。”少林寺此前也已与王世充交锋多次，智计百出，但是由于人数太少，对郑军而言不伤根本，反倒是少林弟子越来越少，战力大减。

连南道：“大师，少林寺比较于王世充来说人数是少，但少林寺也不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例如少林寺人个个武功高强，这不是王世充普通兵丁所能比的。”

慧真道：“所以呢。”

连南道：“所以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个优势来拖延时间。我想，少林寺遭遇兵祸的事也已经传到秦王李世民的耳中，李世民感少林救命之恩，更不用说这件事本因他而起，他定然已经调齐兵马赴洛。换句话说，援军就在路上，少林寺只是需要尽量拖延，最终就可以化险为夷。”

慧真说道：“连少侠，昨日少林寺已经得到消息，秦王兵马已出长安，不日就可以到达少林寺。”

连南喜道：“这是好事啊，大师为何还愁着眉头？”

慧真叹道：“雨泽大地，岂能处处是喜呀？”

连南疑道：“大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慧真旁边一个小沙弥插口道：“连少侠，我师父的意思是说，援军就要来了，对少林寺来说是一件喜事，但反过来又何尝不是一件哀事？敌军得到消息后，就会更加疯狂，攻势也就会更加凌厉，而少林寺本就要抵挡不住了，如此一来，只会加快少林寺的覆灭。”

连南瞿然一醒，说道：“是这个理儿。不过这总归来说是一件喜事，至少看到了前程。”

小沙弥说道：“前程是有的，只是眼前怎么办，咦，连少侠，你可有什么法儿。”

连南思忖半饷，缓缓说道：“少林寺的人数远远少于王世充，什么陷阱都是有限的，对敌人的伤害不大。擒贼擒王，那我们集中力量捉住王世充，逼他退兵如何？”

小沙弥说道：“不行，我们早就试过了，根本接近不了王世充。”

连南满脸疑惑，说道：“少林弟子个个身怀绝技，如果有心朝一个地方奔去，出其不意之下，那些兵丁是该拦不住的，那是什么情况？”

小沙弥说道：“其实起先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最终我们还是错了。”

连南说道：“何也？”

小沙弥说道：“我们最初派了几波人去捉王世充，但都一去不回，我们开始也是不明原因，以为他们都是不小心惊动了守卫，以致于受围攻而败。后来我们的大师兄亲自带人 去袭郑营，我们才知道原因。那天，大师兄回来，全身是血，向我们交代了几句，就咽气了。”说着不觉有些抽泣，顿了顿，继续说道：“原来是那个李林在王世充营下效力。”

“李林？就是如今江湖第一高手的李林？”

“不是他是谁，否则我大师兄怎么会这么容易死。想当年，他也只是曾败在你手下而已。咦，对了，连少侠，你曾经也是天下第一高手，不知你对上李林胜败如何？

连南说道：“李林此人我也只是听江湖朋友说起过，并不曾见过此人，胜负之分，怎可说得清？”

小沙弥说道：“那还是有些胜算的，想你没有归隐的时候，李林是一点名气都没有，连少侠，你愿意带我们去抓王世充就好了。”其实，他忘了一件事，几年前，他的大师兄玄真和尚的名气也远远大于李林。

连南沉吟不语，慧真训道：“玄空，不可无礼。”连南忙道：“大师，我不是不愿意去袭郑营，只是我与李林到底胜负几分不清楚，怕是到时连累了少林寺的高僧，我是愿意一个人去的。”

慧真说道：“连少侠不必多言，你侠义凛然，江湖公知。只是即使你武功真的要高于李林，一去也是凶多吉少。”

连南咦了一声，只听到慧真说道：“连少侠，如果要你与李林交手，假设你武功要高于李林，你觉得要多少招过后才能将他拿下？”

连南说道：“虽然我并没有与李林交过手，但他既然能成为当今的天下第一高手，功夫定然不烦，如果要决出胜负，我想定然也要在上百招过后。”

慧真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但是对于李林来说，他还有王世充手下十万大军。”话下之说，即使你打赢了李林，也早已经打草惊蛇，十万大军之中，插翅也难逃。

玄空忍不住说道：“难道我们少林寺就任由他们宰割吗？”

慧真沉吟半响，随之说道：“其实，少林寺还有的一搏。”

玄空喜道：“师父有办法？”

慧真说道：“也是佛祖保佑，天幸连少侠在少林，连少侠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只要连少侠能挡住李林，少林寺就能增加几分胜算。只是不知连少侠可愿助少林一臂之力？不过，连少侠，老衲前面也说了，此行非常危险。”

连南抱拳说道：“侠者之事不敢违。只是不知大师有何良策？”

慧真说道：“老衲年老智衰，能有什么好方法？不过是昨夜周华周少侠来了。”

周华，江湖人称“智多星”。

......

第二日，王世充率大军到嵩山脚下，方擂鼓进军，众军哟呵向前，忽侧面一军杀至，直奔主帅旗下，护卫不能止，李林出剑，一人拦之，久不胜。王世充情急，鸣金，十万大军急退护驾。寺中僧兵从后掩杀，郑军心悸，阵型大乱，相互践踏者被杀者，不计其数。兵容重起，众僧退走。然兵气已竭，王世充遂引兵还营。

是夜，连南摸到王世充营中，被李林所阻，两人交锋，众兵丁闻之大惊，慌围之，包围圈未定，连南退走。忽四下火起，兵丁散之救火，一夜无睡。第三日郑军不动。

第四日，王世充滚军再战，至少林百里无阻，大疑，缓军而进，忽闻报粮仓起火，大惊，急退。

第五日，秦王兵到，王世充大败而逃，李林被连南所杀。

......

郑军退走，少林之难得解，少林寺上下一片喜气。玄空问周华道：“周少侠，后面这仗打得真是解气，全赖你的神机妙算，其中缘由与我们说说。”众僧哄然一片，慧真喝道：“蝼蚁之命尚且可贵，何况人命，杀孽既动，本该清扫心浊，汝等反是心中清明吗？”众僧心惭，齐念阿弥陀佛。周华道：“大师，各位小师父因能为寺解难而喜，正是心中有义，大师不要责怪。既然小师父们如此好奇，我为他们解解也好。”见方丈不语，自是默认了，众僧心喜。

玄空道：“周少侠，你来的第一战就忒厉害，不费一点儿力气就赶跑了王世充。其实我觉得你后面的计策有点多了，都像这样打，不是更方便。”

周华笑道：“小师父，你这就有所不对了。难道第一次打了他屁股，他第二次还不护着？第一日王世充受到了威胁，再一次来的时候，他身边必定会多派兵丁护卫，再故技重施就不灵了，所以我又让你们趁夜去偷袭他，放一把火。以往你们去偷营的时候，一心只顾着杀王世充，如果真杀了便好，但如果没杀成也不过让王世充心里惊了一下而已，不仅对他没多大伤害，反而让他提高了警惕，以至于你们再去偷营杀他也就没有多大用了。”

玄空道：“那你派我们去的时候，为什么还要人去偷王世充的帐？”

周华道：“这不过只是个障眼法，以吸引敌人的注意罢了，不然其他人怎么容易去将郑军的大营烧一大片？如果他们不累着，白天又要干坏事了。其实，这还得益于你们前几次去刺杀王世充，你们去袭营只顾向着王世充，固然方向不对，但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迷惑了王世充，这让王世充只针对了自己安危做了布置，把整个点全吸引到这里来了，却忽视了整个大军。”

玄空道：“妙啊，原来我们还是有功劳的。那最后一天呢？为什么王世充见粮草被烧了就忙着退兵了，如果他一鼓儿冲向少林寺，以我们少林寺当时的实力，根本保不住。如果胜利了，那些粮草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很重要了。难道是他不敢赌吗？”

周华摇头道：“当时根本就不存在赌与不赌，他只要领兵向前冲，少林寺必然不保，我想当时王世充也是清楚。只是他为什么不愿放弃粮草，那是因为秦王的兵马马上就要到了，一日路程他赶不回洛阳，如果失去了粮草，他只能坐以待毙。”

玄空拍手称道：“周少侠真是厉害，如果你早一点儿来，我们少林寺也不会损失这么大了。”

周华说道：“其实即使我早一点儿来，对于少林寺与大军对战，我也是无计可施。幸亏是连少侠在这儿，我的计策才能成功，如果不是他牵掣住李林，后面的计划根本就没法施展。”说到连南，周华向连南望去，却见连南正向方丈辞行。

周华走到连南跟前，说道：“连兄，你好不给面子，我们好歹也并肩作战过，怎么说咱俩痛饮一场再能走。”

连南说道：“对不住，周兄，我也想能与你痛饮一场，可是我妻子三年不见踪影，我心中焦急，只盼能早点寻到她，实在无心思与周兄饮酒。如果不是少林寺这场战事，我怕是早就离去了。”

周华愕道：“尊夫人怎么了？”

听罢连南的诉说，周华哈哈大笑，说道：“连兄，三年多来，你可是回家去看过？”

连南说道：“不曾，这有什么关系吗？”

周华笑道：“这怎没关系，这关系可大着呢，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尊夫人怕是早已回到家中了，此时或许还在为你牵肠挂肚呢。”

连南说道：“周兄，莫说玩笑话。她正是不习惯农家的生活才走的，又怎会自己回来？”说完又喃喃道：“如果找到了她，她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再不让她受苦了。”

周华道：“连兄，听你所言，你夫人心中有你，她就一定不可能长时间离开你，一定会回去看你，而她不以真实姓名行走江湖，就是证明。她知道你不愿意为凡尘所打扰，所以才隐去姓名，所以以她的名望却在江湖上毫无波纹，以至于你才这样在江湖上毫无头绪的乱撞。因为她终究要回去，她怕他人寻着她的足迹而找到你。”

连南道：“真是这样吗？”

周华道：“那你觉得她为什么隐姓埋名？而且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离家出走的理由，我才肯定的。”

连南道：“因为无聊？”

周华叹道：“雪须逊梅三分白，梅却输雪一段香。其实这世上的事，说精彩，都精彩，说不精彩，也不精彩，全在人的一念之间了。他人都望他山之高，哪里知道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其实什么都经历啦，回头看，何处不是喜，又何处没有哀呢？”

......

已是春回大地，蕊香四方，蜀中，剑阁，一个小山村，一个美妙的少妇倚栏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