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现代·郁达夫
不是尊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劫数东南天作孽,鸡鸣风雨海扬尘。
悲歌痛哭终何补,义士纷纷说帝秦。
此诗为郁达夫1931年1月23日于上海所作。1931年1月7日,胡也频、柔石、殷夫、冯铿、李伟森五位‘左联’作家国被捕,一个月后被杀。
此诗戟刺时事,间抒中怀。作者原题为:“旧友二三,相逢海上,席间偶谈时事,喏然有失,为之衔杯不饮者久之。
或问昔年走马章台,痛饮狂歌意气今安耶,因而有作。”后3月中旬作者被迫离沪。
后作者散文《钓台的春昼》中说:“一九三一,岁在辛未,暮春三月,春服未成,而中央党帝,似乎又想玩一个秦始皇所玩过的把戏了,我接到了警告,就仓皇离去了寓居”……作者回到富阳家中,在访桐庐严子陵钓台时就将此诗题壁以泄愤。
此诗乃于特定政治背景与时代氛围中写成的泄愤之作。
首句 “不是尊前爱惜身”,意谓自身并非因顾惜躯体而在酒筵前有所保留 —— 于樽前不惜身,本指能且愿豪饮;然因 “佯狂” 而纵饮,久则或成真狂。
诗人何以 “佯狂”?盖因愤世之故,恰如魏晋时阮籍、刘伶,借佯狂饮酒以宣泄对黑暗现实的悲愤。彼等正因饮酒有 “度”,始终保持佯狂而非真狂,方得避开嵇康那般遭处决的结局。
第三句 “曾因酒醉鞭名马” 借用唐初名将秦琼(秦以善养名马著称,投唐后曾任马军总管)醉后鞭打名马的典故,言自己醉后或会做出不当之举;
第四句 “生怕情多累美人” 则化用项羽垓下被围时因重情致使虞姬自刎的史事,谓唯恐酒后情感放纵而牵累他人。此句实暗指诗人因受当局打压,唯恐连累友人,亦是对当下无法再如往昔 “痛饮狂歌” 的回应。
“劫数东南天作孽” 以下四句皆为对现实的批判。诗人将国民党政府的倒行逆施,尤其是对东南各省的反革命 “围剿” 视为 “劫数”“作孽”,痛恨之情跃然纸上;“鸡鸣风雨海扬尘” 化用《诗经・国风》中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的意境,喻指国民党反动统治已濒临飘摇境地 —— 革命民众的反抗如晨鸡啼鸣此起彼伏,而翻天覆地的大变革即将到来。
末二句为对友人的忠告:面对如此现实,悲叹痛哭皆于事无补,唯有奋起推翻如暴秦般的法西斯统治,并铲除那些纷纷归附暴君的所谓 “义士”,方有光明出路。“义士纷纷说帝秦” 实为反语 —— 古来义士如鲁仲连 “义不帝秦”,而今日那些向暴君屈膝归附、游说他人臣服的 “义士”,不过是卑躬屈膝的谄媚之徒,“义士” 二字在此堪称辛辣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