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
作者| Sibyl
朴实的农夫们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生活的本质
离开城市,奔向农场
9月的墨尔本无比的压抑。封城将近4个月,整日在家中,连呼吸间的空气都比往常沉重。
10月初突然有了要改变现状的念头,逃离这个狭小昏暗的卧室,摆脱网课带来的焦虑,以及长时间独处的抑郁心境。原本想着去找个社区志愿者的工作,在疫情期间融入一个新的环境。后来偶然间在Facebook看到了一个名叫WOOFF的网站,上面提供了去农场以劳动换食宿的志愿者机会。网站上不同农场的图片让我心动不已,大片的草场和成群的牛羊是我一直想找寻的自由和开阔。
当天上午在网站上注册了会员后,我立即联系一位心仪的农场主,半个小时后收到了他的回复。他表示了对我的热烈欢迎,希望我可以尽快过去。抑制不住激动心情的我,立刻开始收拾行李。然后就有了现在——从做决定到出发不过短短的两天,我坐在远离市中心的火车上,拿着特批的工作许可证,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只身前往郊区的一个农场。人生中估计也没有几次有这种能够说走就走的机会了吧?
一路上风景越来越开阔,水泥建筑被起伏的山坡与开阔的草地替代,就连连续几天的乌云也逐渐散开。40分钟的火车即将到站。一下火车,我左右快速扫过空荡的站台,一个预料之中的人影向我招手,是之前只通过文字联系的农场主盖比。他和郊区的天气一样明朗,和他文字里展露的一样热情。
从火车站回农场的路上,盖比开车带我去了小镇上唯一的大超市,让我把平常需要的,还有想吃的都买了。这趟购物盖比不让我告诉他的太太金,说金不让他去超市,怕他买太多零食吃。说完还十分做作地做了个委屈的表情。但那表情怎么看,都有幸福的味道。
离开超市,车子继续往前开。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开了满满一山坡。牛群,羊群,开阔的草原,一片又一片,一坡又一坡。右拐进了一条一车道的泥沙路,终于到了盖比的自家农场。路右边是铁栅栏,一头两头牛优哉游哉晒着太阳。他摇下车窗,放慢车速,温柔地和每一头牛打招呼。"Hi,Rose,good girl." 牛意料之外的通人性,被叫名字就抬起头望向你,还牟一声作为回应。小路挺长,牛越来越多,盖比不厌其烦的叫着每头牛的名字,和我介绍着它们谁是老大,谁又是小牛。
路的尽头是盖比和金新盖的一层高的房子。农场的一切自给自足,房顶都是太阳能板和太阳能热水器;农场不通水,他们屋子周围有三个极大的蓄水罐,所有日常用水都从天而来,每一滴都异常珍贵;网络也是个问题,连电桩都是他们自建的。自从来了后,手机的3G 信号时有时无,4G 根本不用想。
房子虽只盖了一层,但空间很大。入门是大面积的长方形客厅加餐厅,开放式厨房和一片大窗户让整个房子亮亮堂堂的。盖比给我准备的房间铺满了驼色的地毯,床尾的窗户正对着草原,可以看到吃草的牛儿们。奇特的是,整个房子没有一片窗帘,就连淋浴间也是。以盖比的话说——牛不会在意你长什么样的,它们只关心吃的。
客厅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几大架子的DVD影盘。盖比告诉我本来昨天晚上想和金看电影的,金说等我今天到了一起看。我顿时觉得心里很暖,对金的出现更加期待。
下午临近5点,金终于下班回来了。盖比看到金的车就迫不及待走出房子,我也赶紧跟上去。刚出门,就看到盖比和金在角落相遇,然后是一个打招呼的亲吻。我笑着主动和金招手,她轻扬一下嘴角算是回应,然后转开头,回避与我的眼神交流。
和想象中的不同,甚至相反,金和盖比完全是不同的个性。第一印象中的金,比盖比高一个头,金发,略胖,不苟言笑甚至有点冷漠。我有点不知所措,盖比心情反而更好了,跟在金屁股后面问长问短。金带回来了几桶汽油,让盖比去把他们搬下来,脸上不做多余的表情。
盖比随即带着我屁颠屁颠地去院子里卸汽油。这时我才看到金开的原来是个大皮卡, 上面装了4桶20kg的汽油。盖比说,澳洲气候干燥,经常有大大小小的火灾,小范围内的基本每周都有,所以汽油一定要囤够,火灾时供给发电机,关键时候如果需要逃跑,摩托车和汽车不至于没油。说汽油是农场的安全栓,一点也不为过。但汽油一般不能存太久,因为气温变化,一般只能存储一个月。说着盖比拿出一个满是粉色液体的塑料瓶,上面写着"Storager"(储存剂),每瓶滴几滴,就没有任何储存困扰了。
晚餐是金做的意大利番茄肉酱Gnocchi(意式面疙瘩),金做完饭就坐到餐桌上自己先吃了起来。自从金进门后,我和她就没有任何的交流。还好有盖比缓和气氛, 他知道我不能吃太辣,却还是热情的拿了一堆极辣极辣的辣椒酱让我试。我点了其中一瓶的一点酱放在舌尖,那辣味很奇特,从舌尖瞬间弥漫开来。盖比心切地问我觉得怎么样,就连金也静静把头扭了过来,好奇我的表情。我脸顿时一皱,把其它的几种辣椒酱都婉拒了。那算是我吃过最辣的辣椒酱,但盖比却吃得不亦乐乎。
晚上电影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特别爱看血腥动作篇的盖比播了迪士尼新出的《花木兰》。盖比还在电影开始前又往火炉里添了很多柴火,把整个屋子哄得暖暖的。我们仨就这样一人坐在一个沙发椅上,安静地坐在炉火旁。电影一般般,但这样的夜晚很暖很温馨。
盖比和金的日常
早上不到7点,我伴随着鸟叫声自然醒来。8点左右,金做好了pancake早餐,各式果酱在桌上排成一列,配上切好的草莓和暖暖的咖啡。我农场帮工的正式第一天算是开始了。到农场之前,盖比曾向我简单介绍过农场的工作,包括除草,砍柴,喂牛一类基础的农活,我也曾不停地幻想自己在明媚的阳光下,悠悠哉哉与动物为伴的场景。
平时,农场的大部分工作都由盖比负责。61岁的盖比已是退休的年龄,澳洲有种叫做service leave的假期,在一个公司工作每十年能有3个月的带薪休假,盖比如今就在这个假期中,而金比盖比小10岁左右,还做着全职工作,只有在周末才有时间做做饭干干农活。
上午,我的主要任务是帮金去较远的那片山坡喷洒农药。另一片山坡和房子所在这边隔着一条小溪,我跟着金开的皮卡装着40米长的水管和农药,盖比骑着他的四轮摩托车在早餐后出发。第一次和金独处在一个空间里,风吹过打开的车窗,掺杂着丝丝尴尬。我只好扭头极力望向窗外,试图为这份沉默安排个适当的理由。山坡处于休牧区,草长得很高很好,其中掺杂着颜色鲜艳的黄色小花,放眼望去,蓝天白云下金灿灿绿油油,微风吹过起起伏伏,像极了宫崎骏电影《起风了》宣传海报上的景象。
远处是邻居农场的几头母牛,其中一头白色母牛脚步徘徊不定,试图蹲下又极力站起。金打破沉默,说“那头母牛马上要生产了。” 金把车开近了些,然后停下,和我一起等着见证小牛的出生。自从车停下后母牛就站在原地看向我们的方向,虽说隔得很远,它好像能感知到我们的监视,一动不动的望向车的方向。对讲机里盖比的声音响起,问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到。金说,估计这一时半会生不出来,说罢我们继续驱车前往目的地。
到了要喷洒农药的山坡后,我的任务是把连接着农药的水管头从这一边拽到小溪另一边。这算是我第一次独自执行任务,要在几乎膝盖高的草坪上开辟一条道路,然后踏过小溪,把水管送到指定位置。任务本身没有什么难度,但我对草丛中的未知生物有点恐惧,准确来说是对蛇的恐惧。才刚来一天,绝对不能露怯,我边走边发出各式各样的噪音,试图给草丛里的原住民们一个信号:我要踩过去咯!来回几次后,恐惧也就全然散去了。
我不仅是个搬运工,还要做金和盖比情话的传话人。金到了对岸后,喊向盖比,说忘记拿一瓶必要的喷剂,盖比长叹一声,抱怨了几句,拜托我给金送过去前一定要和她说"naughty!naughty!naughty!"(调皮!调皮!调皮!)当我到达对岸,盖比还向我喊道:“别忘了我让你传达的信息!”金一脸我知道你会说什么的表情对我说“不用传达信息!” 她别过头去后上扬的嘴角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和盖比要先回家清洗衣物,金留下来继续喷洒农药。路过怀孕的母牛所在的山坡,一头牛变成了两头牛,新生小黑牛正颤颤悠悠地尝试站立,母牛卖力的舔舐着它。盖比告诉我,我们农场的母牛都怀孕了,大概1个月左右就会有很多新生儿。所以母牛和公牛这段时间要分开饲养。在开始工作的第一天,我就见证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我们和盖比回到房子里,准备把洗好的衣服晾出来。盖比边晾边自豪地跟我讲,金特别不喜欢逛街,金的文胸都是他买的。他还说大部分女人都不会买文胸,喜欢买小一个杯让胸部看起来大,或是肩带很细的看起来更性感,但这些穿起来都不舒适。边说边拿着金的文胸和我解释,说得我目惊口呆。
晾完衣服后我们在房间里准备吃午饭,听见金用BB机呼叫家里“有人在家吗?”盖比连忙过去接起,然后学了一声牛叫,金说:“Ruby(其中一头牛的名字)你吃饭了吗?”,盖比又牟牟了两声,我在一旁笑看他们两人生活中的这些小幼稚和小浪漫, 原来无趣的不是婚姻,而是人,琐碎的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小情趣才是婚姻最好的保鲜剂。
下午我们的工作是劈柴和垒柴。屋外一个大棚子下垒满了一塔又一塔的柴,他们按年份排序整齐垒放,5年,4年,3年。刚砍下的木头含有水分,要堆放自然风干,才能最大效能的燃烧供热。
一下午的时间,我们三个人分工,一个人用机器切割太大太硬无法用斧头劈开的木桩,一个人砍柴,一个人堆柴。61岁的盖比精神状态和体力一点都不比30,40岁的上班族差,劈起柴来干脆利落。这其实是一个很耗时耗力的工程,完全可以简单买个暖气用电供应而取代,虽说相对贵了些,但这些时间以我看来可以干更有用的事,完全能把电费,暖气机费赚回来。我把我的不解告诉了盖比,他说,经济上来说,这些木头都是免费的,燃烧木头也不会排放过多有害气体,对环境基本没有影响。而不谈经济,如果不砍木头,每天坐在房间里看电视会变得又懒又肥,砍木头就当是每天的运动也挺好的。他还说真想不通为什么城里人要去健身房,花钱做一些没用的事,砍柴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全身运动。
在太阳底下砍了一个下午的柴,我已感到全身乏力,可是盖比却始终神采奕奕,挥起斧头来虎虎生风,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准备退休的老人。忙碌的城里人,用健康换取着金钱与享受,然后再用金钱换回尽可能多的健康。而朴实的农夫们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生活的本质。
野生动物探险之旅
之前和盖比一起晾衣服时,发现金有很多同样款式但颜色不同的衬衫,衬衫上都绣有一个长得像猫咪又有点像熊的动物,盖比说那是袋熊,是他和金的女儿。盖比和金之前在澳洲山火时救助过一只野生袋熊宝宝,在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直到它长大后离家出走。袋熊晚上在草原上挖洞在洞里睡觉,白天会在客厅和他们一起玩耍。因此盖比和金对袋熊有很深的情感。今天的天气稍冷,还没有风,盖比说这是野生袋熊最喜欢的天气,很容易就能看到它们晚上外出活动。于是决定晚饭后,带我去附近的森林公园寻找野生袋熊。
开车将近30分钟后,我们上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山上雾蒙蒙的,就算开着车灯可视距离也不到2米。车慢慢行驶,盖比开着车,金打着手电筒在两边寻找。大约15分钟后,我终于看到了一只黑团团缓慢的享受着它的“早餐“。它看到灯光后并没有马上逃跑,只是呆萌地看向灯源方向,如果此时你没有什么动静,它会继续低下头去吃着他鲜美还带着露珠的草。除非慢慢走近到一定程度,它听到脚步声才会开始掉头往丛林里跑。虽说是跑,但那速度就像是散步的柯基犬,扭着它们的胖屁股,憨态可掬。
回去的路上,我们还偶遇了袋鼠一家。爸爸带着宝宝在路右边等着妈妈过马路。在澳洲,野生袋鼠泛滥,所以虽然澳洲对动物保护十分严格,但特殊情况下路杀野袋鼠并不违反法律。因此时常能在路中央看到袋鼠尸体。袋鼠在夜晚看不清楚路,有车驶来时车灯一开,袋鼠们特别开心,终于能看清前方的路了!于是急忙过马路,悲剧就是这样发生的。
我为它们的蠢萌感到好笑又悲哀,但我们自己有时候何尝不是这样,谁又知道光明后面是更美好的世界还是高速驶来的汽车呢?下次光再次亮起时,还是会奋力一跃。
火焰里的葬礼
盖比从我来就一直说要射兔子。澳洲兔子天敌少繁殖快,经常打洞破坏农场围栏和小树,是农夫们最痛恨的动物。盖比的农场山坡上,也会有兔子自己送上门来。盖比看见兔子,拿起枪就往外走,我和金就站在厨房的大窗子后一动不动。一声枪响, 只见草坪中一毛物倒地, 一枪毙命没有任何挣扎和抽动。我兴奋地跑出去,看到那兔子比家养的兔子略大,毛茸茸甚是可爱。盖比让我拎起兔子后退,抱着枪和战利品拍照。我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最终颤颤巍巍地拎起了兔子的一个后脚,它的身体还是温热的。
我们对兔子的猎杀从未停过,基本每天屋外都会新增几具睁着眼的遗体。我也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还因想为小兔子立个碑而被盖比嘲笑,到现在习以为常,见死兔子犹如家常便饭。这几天被射杀的兔子们被盖比由大到小排成一列放在仓房旁边,由于天气回暖,气味开始弥漫开来。盖比准备今天晚上来场“篝火晚会”,让它们结伴一起上天堂。
焚烧地选择仓库旁的泥地上,周边一点杂草都不能有。之前修剪树木时的枝枝干干被集中收集,足有一人高,为这场盛大葬礼时刻准备着。把废弃的报纸,用过的餐巾纸等易燃物360度插满树枝的空隙后,准备工作就基本做完了。盖比把点火权交于我,让我尽可能多角度的点燃塞满的纸,这样火势才能足够的大,把所以的枝干都烧尽。与此同时,盖比拨打了一个电话,通知当地火灾监管机构我们将要有15分钟的焚烧行为,获得许可与备案,以防邻居误以为发生了火灾。
火堆慢慢燃起,农场的夜晚很黑,明亮的火焰在风中翻滚。我们三人就这样围站在火堆旁,没有人说话,火光映照着我们的脸。火燃烧着木头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让郊区的夜晚更加寂静。回过神来,一人高的柴堆已然燃烧殆尽,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火苗和将被风吹散的灰烬。
生在农场的兔子一出生就与城市里的宠物兔子有着不同的命运。它们可以在绿色的草原上尽情的奔跑,为了生存而打洞觅食,也因此而丧命于农夫的枪下。谁又能说它们是不幸的呢?
作为以食出名的广州人,我来到农场后,对那高蛋白低脂肪的野生兔肉垂涎已久。那么多肥美的兔子,一把火烧了岂不可惜了。我本以为是因为当地人不像我们中国人什么都吃。可是盖比跟我说,为了一枪毙命,不让兔子们受太多痛苦,他一向选用的都是比较贵但威力最大的子弹。只要一枪,兔子全身的骨头都会被震成碎片,不会有太多痛苦,但全是骨头渣子的肉吃起来并不方便。虽然农夫们对兔子是深恶痛绝,但始终保有对于每一个生命尊重的态度,这让只想满足口腹之欲的我肃然起敬。
燃尽的火堆下,是一只只被炭火烤到焦黑的兔子尸体,这或许是这些小生命们最好的死法了吧,没有太多的痛苦,最终随风而去。
有拖延症,来农场吧!
到了周末,金不用上班,所以早餐十分丰盛。早餐后我们就要开始为蓄水罐重修围栏,因为之前的临时围栏不够稳健,牛儿们喜欢在上面蹭痒,很容易就把它破开了。
盖比是个工程师,农场里大到牛棚围栏修建,小到器械维修,都是他们自己设计,亲自动手。120亩的农场,被他们夫妇打理得井井有条,其中花费的心思可想而知。盖比虽已有很多经验,但知道我是学设计的,他很虚心地和我讨论如何更好地设计这个围栏,让我对我们要做的工作多了份责任感。
盖比的仓库里有很多废弃的I型铁柱,我们决定物尽其用,首先在水罐周围立起铁柱子,再把铁柱焊接于地表水平的铁条。焊接的机器特别重,我们两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移到水罐旁。焊接的步骤也十分危险,需要带特定的面具,以防蓝光伤到眼睛。作为建筑生,焊接这个词经常在课堂上书本里见到,但真正到了实操才发现很多大大小小的细节都需要特别注意。盖比告诉我焊接时不能有风,火星子如果被吹远很容易点燃干草,这也是澳洲农场绝大多数火灾发生的原因。盖比特意选了没有什么风的时候来做这个工作,尽管如此,在他焊接时, 我还是需要拿着一个大纸板为他挡风。
来农场之前,我想象中的农场工作会是以照顾动物为主,没想到农场生活就像一圈铁链一样,一环扣一环,要干的活、要关注的事远远比想象中的多。如简单的围栏,如果不及时修补,牛儿们随时可能就会把围栏破开,继而破坏水罐;水罐如果被破坏,金钱损失是一方面,严重的是整个农场都会面临无水的困境;如遇火灾等极端情况,更是危及生命的灭顶之灾。所以农夫们看似粗糙不拘小节,内心却是极度细腻,行动力极强。农场作为生态环境的一部分,农场主们要付的责任远不止他们拥有的那几十几百亩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小小一簇火苗,可能就会波及邻里,蔓延开来,甚至毁了整片生态。
金和盖比每晚6点一定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看天气预报。如果当天烈阳当空,说明今天太阳能板能产足够的电,今天就能运作洗衣机,多干点农活;如果是下大雨,就可以多蓄点水,也意味着晚上可能洗不了热水澡。之前老是听说农民是“看天吃饭”,现在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吃完晚饭是洗澡的时间。为了省电和节约有限的热水,我们三个人要在同一个时间洗澡,而且时间只有3分钟。记得第一次洗澡的时候,我估计着时间,洗完后刚穿好衣服,盖比在门外开始喊我,我一把把门拉开,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预料到我已经洗完了。他手上拿着一盒雪糕问我要不要吃。我随即应下“好呀!”我知道雪糕不过是他告诉我时间到了的借口,心中虽稍有不适,但还是感谢他表达的婉转。
现在的我也更理解那天晚上盖比的行为,原来他不是因为小气才不愿意让我多洗一会澡,而是我还没有懂得资源对于农民的宝贵。
作为一名拖延症患者,我总觉得拖延是和自己的博弈,当来到农场后,才发现在这里哪有什么拖延症,农夫们每天的生活都是和大自然的博弈,为了生存,他们没有选择,他们不能拖延。
春天见
为期一周的农场生活马上就要接近尾声。水罐围栏框架的修建进展顺利,四角的柱子和可以推拉的门已经安好,就差制作四周的网状围栏。我和盖比一边聊天一边切割着30*30mm的方形空心铁条。
很快就到工作的最后一天,隔天一大早就要收拾行李去赶回去市里的火车。一想到早上起来再也看不到开阔的草原和吃草的牛儿,听不到盖比早上热情的早安,惆怅起来。
我和盖比今天仿佛有聊不完的话。我们聊起吃的,盖比问我喜不喜欢吃披萨。他说有一种腌制的小鱼,洒在海鲜披萨上特别美味,是他最喜欢吃的口味。还说他最不喜欢吃的就是夏威夷口味,怎么可以放菠萝在上面,特别奇怪,奈何那却是金最喜欢的口味。虽说是闲聊,但却勾起了了我肚子里的馋虫。由于铁条的长度不够,盖比决定一会开车去镇里买点铁条,我打算趁此机会在最后一天请他们吃顿披萨,一是自己确实想吃,二是为了表达这段日子他们对我的照顾。
下午的阳光很好,车开在小路上,两旁都是一片片的草地,草地上开满了一丛丛,黄色的,紫色的小花。我被这美好的景色所吸引,盖比却说虽然这边不是他的农场,但要找时间过来把这些黄色,紫色的花都给除去。它们看着好看,却是杂草的一种,繁殖起来特别快,如果不控制,很快就会占领一整片山头。风一吹,就会把种子吹向自己农场。牛儿和马儿们不吃这些杂草,如放任杂草生长,牧草的面积就会越来越小。“自扫门前雪”在农场一向行不通。
入镇后我们很快买到了铁条,然而Pizza店却还没有开门。我悻悻而归,心想只能下次来有机会再请他们吃东西了。没想到晚上金回来时,手上捧着两个大pizza盒。原来白天盖比提起pizza是想探探我的喜好。盖比热情外放,同时又细致贴心;金虽不善言辞,但总是默默用行动关心着我。在农场的一个星期,很短也很长,学到了技能,还体会到了很久没有的家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盖比送我去火车站,没有什么隆重的分别场面,就像家长送孩子去学校一样自然,我和盖比约好,等开春牛儿们生产时,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