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郭从众是市地方戏剧团的台柱子,艺名大哨子。郭从众不象眼下的当红歌星,离了麦克风不能过,他只要在台上轻轻喊上那么一嗓子,雷声就灌满了台下的角角落落。郭从众不要上台正式演出,他只要在台上亮一下相,台下就一片喝彩、掌声雷动。哪天海报上只要写上有大哨子的戏,那戏票价格立马翻倍,演出的当天怕要挤炸了剧院呢。郭从众的拿手戏是男扮女装,被人称为小“梅兰芳”。那年月,多少大闺女、小媳妇被他迷倒。她们从上县追到下县,从前庄赶到后庄,跟现在的粉丝们一样发烧。
无奈,这些都是昨日黄花了。自从广播、电视、VCD和电脑等玩意儿抢了地方戏的生意,郭从众就再也没有往日的辉煌了,用他自己的话说:真他妈门前冷落车马稀,去时的凤凰不如鸡。
为了维护大牌儿的尊严,为了支撑倒下去的架子,郭从众为电视台拍过广告,在广播电台推销过药品、保健品,跟上边来的各种演出客串过场子。可是,旁门左道能挡住时代“听唱新翻杨柳枝”吗?尤其是经过数次打假,郭从众每次都首当其冲,斯文扫地。
眼看着郭从众就彻底没戏了。
还好,最近几年,地方上时兴办丧事请剧团演些小戏,说白了就是苦主花钱买哭。起先,郭从众很不以为然,也放不下身段,他想:我一大牌儿,哪能干那些下八门的掉价的破事?可是,挣钱这事人人都争破头,郭大牌当然也架不住别人的撺掇,说白了就是经不起诱惑。
演哭戏郭从众的确有一套。阳春白雪高雅的他有《四郎探母》、《诸葛亮吊孝》等,下里巴人低俗的他有《李二嫂改嫁》、《小寡妇上坟》等。他是腕儿,苦主们为了把丧事办得风光、体面,也乐得请他。逢此,郭从众就要端些架子,没唱出的潜台词是:出场费你得多给我几个。
经过几年折腾,郭从众竟轻车熟路,乐此不疲,挣钱多多。
不久前郊县开煤矿的曹老板死了老娘。曹老板的钱当然很多,据说多得跟他的煤矿上的煤堆一样,一座一座的。曹老板挣钱干啥用呢?当然大半儿是为了显摆。曹老板当然要花钱买哭,他富得只会笑不会哭了。他知道能把泪水化作倾盆雨的非郭从众莫属。
郭从众为曹家唱得第一出哭戏是《李二嫂改嫁》。只唱五六句,台下就哭声一片,唱到八句十句时,台下竟有人跟哭得跟烂泥似的不能扶起。曹老板脸上哭着,心里却笑着: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第一折唱完,趁大家都在泪水里扑腾的当儿,郭从众要润润嗓子。刚摸起茶杯,手机响了。郭从众一听,大事不好。电话是弟弟打来的,说老娘走了!
挂了手机,郭从众应该接着哭才是正戏呀。可是,他却哭不出来。过去他所有的哭都是卖的,或者说都是商品。商品没有感情。哪能对老娘没有感情呢。想到这,郭从众竟笑了。笑得轻松自然,如沐春风。
郭从众这一笑不打紧,丧事的场子立马炸了锅。
曹老板的内族不愿意了,曹老的外族不愿意了,曹老板的亲朋好友不愿意了,为曹老板捧场的人全都不愿意了!
曹老板跳上戏台,大声质问:老郭,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在这种严肃、悲痛的场合你怎么就笑了呢?!
郭从众说:我老娘走了!说完又笑。
你老娘走了,你应该哭才是,怎么能笑呢?
郭从众说:你不懂,你不懂!我老娘八十有五,多年病魔缠身,如今走了,是个解脱,此其一;多年来,我哭都是为人哭,如今终于有机会为自己哭了,此其二。为这两条所以我要大笑!
这时满场真哭、假哭、听人家哭、人家听他哭的人才明白:郭从众性格已经扭曲,怪不得老话说:出嫁姑娘哭是笑,落弟秀才笑是哭。郭从众这去时的大腕,笑才是哭,哭才是笑呀。
卖 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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