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43岁，哈尔滨自由职业者。
中年人都有逛早市的习惯，我逛早市也有个习惯，喜欢在固定的一家摊位买菜。无论刮风下雨。
我上厕所也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最里面的蹲位，倘若那个蹲位有人，我宁愿憋到下一节课，这个习惯从我上初中就开始养成，一直到现在。
哈尔滨，香坊，司徒街早市。有个卖青菜的大姐，我总喜欢在她那买菜。
理由有二。一个是她卖的大葱，白菜，柿子长得水灵。二是，她人也长得俊俏。虽然看上去年龄比我大。
可冬天的破棉袄，依然遮盖不住她的风华。
大姐脾气好，每次买她菜，总是喜欢给我搭上几颗香菜，或者几颗香葱。
最吸引我的，就是大姐一边卖菜，一边还在摊位上直播。
哈尔滨冬天的早上嘎嘎冷！依然盖不住她网上的热度，看她直播间好像有好几百个人。
她一边给我装菜，一边面对手机镜头，叨叨地操着河南话：我勒乖乖来！我的老客户！去球吧！老扎皮！弄啥嘞？
很难想象，一个农村卖菜的大姐，能够面对直播，游刃有余，时尚社会嗑一套一套的，一点也不害臊。
大姐冬天扎个头巾，耸着棉裤腰，和我想象的直播博主，差的天壤之别。
大姐出摊的对面就有一个包子铺。我每天早上买完菜，就在那个包子铺里吃包子。总能碰到大姐的孩子。
大姐每天一大早就出摊，所以，大姐的孩子到包子铺比较早。大姐一出摊，孩子就在包子铺里写作业，由于到的时间比较早，老板的包子还没出锅。我不太喜欢大姐的孩子，貌似这个孩子很皮实，很隔路。一门心思趴在桌子上写。
有时候，大姐进屋给孩子端包子，孩子还瞪他妈妈一眼。
孩子的不礼貌，让我心生厌恶。
这天，我到得比较早，孩子早就就位，趴桌子写作业，貌似昨晚玩了一夜手机，作业忘记写了。
大姐冒着哈气进屋，看见我点头示意，就去到前台，给孩子要了一碗粥和几个包子。大姐端粥的时候，没注意，把粥洒了一点到孩子的作业本上。
孩子死死地瞪着：你想干啥！你疯了！
大姐连忙给擦拭：对不起，对不起！我去买菜了，你写完赶紧吃，要不，不赶趟了！
说完，大姐冲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耸一下棉裤腰，就去买菜了。
孩子写完作业，氆氇氆氇的吃完了，背着书包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折返到前台，管老板要了一碗粥，和几个肉包子。
端到他的那个座位。
然后接着往外跑，跑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折返到前台，拿勺子给那个碗里舀了一勺糖，搅拌一下，就跑了。
这孩子还算是有良心！
我吃包子墨迹，有看手机的习惯。不一会，大姐进屋了，直奔那张桌子：啧啧啧！这孩子还给我点包子！
上去咬一口，直喷油：这孩子知道我爱吃素的，偏偏给我点肉的！
然后，大姐端起碗大口喝粥，忽然感觉到什么，然后大姐毫无征兆的，眼泪往外淌，氆氇氆氇的，砸到了碗里。
数九寒冬，早市买菜的人越发得少了。
大姐有好几天没来。
我问包子老板，老板说人家不出了，再出估计就是开春了，冬天太冷了，她们也没店铺，青菜容易冻坏。
我说，这娘俩可不容易啊！
老板：啧啧啧！哪是娘俩，她们是姐弟俩！那个孩子是她的弟弟！
啥！
几乎有两年没看见这姐弟俩了。
那年夏天，和媳妇逛金安商城。都是年轻人逛的地方，满眼都是大长腿，我索性就找个奶茶店的空位，坐下来玩手机，等媳妇。
这时候，一个大长腿美女，披肩散发的带着香水气，直奔我来：大哥，可以借你的位置吗，这有充电插头，我手机没电了！
没问题！
大哥是你！
我一抬头，啊！卖菜大姐！
我勒个去！苗条身材，超短裤，大长腿！清秀可人，除了脸蛋我认识，别的我根本看不出来！
你……你咋打扮成这样！
我以前就这样啊！大姐在我面前像个孩子活蹦乱跳的。
在我面前突然从卖菜大嫂，摇身一变，河南小妞！
小妞去吧台要了两杯奶茶，送给我一杯。我一再退让，推辞不过。
我真的认不出来，你弟弟还好吗，你还买菜吗！你还直播吗？
我弟弟上初中了。我现在不卖菜了，我在我弟弟学校旁边开了个麻辣烫，有时间光顾。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旁边出现一团阴影，横眉竖眼地站着一个胖胖的女人。
媳妇！这是……早市买菜那个大姐！
我火速和河南妞尴尬地告别。然后猥琐地跟在媳妇后面，琢磨回家该怎么和媳妇解释来龙去脉：一个大长腿，河南小妞请我喝奶茶，因为她是菜市场买菜，那个棉裤腰的大姐。怎么逻辑也貌似行不通！
我一回头，发现河南小妞望着我的背影，和我无声地摆手。
我也和她摆手。酷似，这辈子和青春永别。
大长腿，棉裤腰，我怎么也无法连接在一起。
我回过头。
麻了个巴子的！是不是还没看够！媳妇横着眼睛。
这些年，我脑海里始终忘不了这个河南小妞。小妞谈不上漂亮，体型却优美可人。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弟弟给姐姐买包子，买了几个肉馅包子，姐姐说自己不喜欢是肉的。
原来就是为了剩下几毛钱，给弟弟念书用。
我清晰地记着，姐姐喝粥，喝到粥里居然放着糖的那一刻，眼泪忽然扑打扑打砸下来。虽然她有意遮掩，但还是被我窥探到了。
生活不易，世人皆苦。
听包子铺老板说，他姐弟俩妈妈早就过世，有个瘫痪在床的爸爸。
他俩是河南农村的，在哈尔滨租的房子，一边照顾弟弟上学，一边照顾爸爸，一边卖菜。
很难想象，早市上，耸着棉裤腰，抹着大鼻涕的的大姐，原来是商场里，那个穿着超短裤，露着大长腿的时尚小妞。
是什么样的生活压力，让她经受了，她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风霜。
记得，她给我端奶茶的时候，头发稍触碰到我的脸颊，还带着一股少女气。
可是，给我端奶茶的那双手，分明还刻着，卖菜时落下的冻疮和风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