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出来的天作之合
15岁,这是张幼仪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因为她要嫁人了。
四哥告诉她,她要嫁的是一个颇有才华和理想的年轻人。那时候,张幼仪是开心的,还带着些许期许。
徐家的聘礼很快送到了,13岁的张幼仪当时正在江苏都督程德全创办的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读二年级,徐志摩也只有16岁。两年后的1915年12月5日,双方家长为张幼仪和徐志摩操办了一场极其隆重的旧式婚礼。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精心挑选的如意郎君,七年后会公然登报宣布离婚,他们成了一对惊世骇俗的夫妻。也许这样的结局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1914年8月的一天,在上海宝山一个最有名气的算命媒婆家中,张幼仪的母亲带着她还有一个木质盒子,里面是张幼仪和徐志摩的生辰八字。
看完后算命媒婆摇了摇头,母亲赶紧追问:“怎么样?”媒婆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可惜了!这门婚事不配。男徐志摩,生于1897年,属猴,命带玩乐,又有狡猾;女张幼仪,生于1900年。勤劳富足,又胆小吝啬。单从属相来说,两人命中犯克。”
张幼仪的母亲太想要这门亲事了,赶紧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算命媒婆掐指一算,说:“我们可以改一下女方的生辰八字,如果改成1898年,属狗,那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表面上的革新
回首整个20世纪初期,层出不穷的“新政体”、“新学界”与“新道德”,不但引燃了王朝革命的炮火,也打开了未来两性平权的闸门。
张幼仪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她做了张家的第一个天足女子,又像男子一样接受现代教育。却终究也没能逃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连她开明的父亲都认为,女孩子读不读书没有什么差别,关键是等着一份上天安排的好姻缘。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她从小接受的就是这样根深蒂固的教育,从未怀疑,也从未想到反抗。
这时候的文明不过是形式上的“大脚”取代“小脚”,只是有一双天足,思想还缠着裹脚布。
因为要结婚,张幼仪只读了三年书就被迫离开学校了。
她的四哥张公权时任浙江都督朱瑞的秘书,他视察各学校时,在杭州第一中学发现有个学生的作文很突出,作文题目是《论小说与社会的关系》,文笔老到,大有任公梁启超的气魄,且书法俊秀,才华横溢。
几经探寻,张公权得悉此人名叫徐志摩,是硖石一个地主富豪人家的独生子。公权自告奋勇,写了封想要联姻的信给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徐申如当然喜出望外,立即回信说:“我徐申如有幸娶公权之妹做儿媳。”
1915年,年仅15岁的张幼仪与尚在北平大学读书的徐志摩结为夫妇,随后张幼仪就搬到浙江硖石徐家去做少奶奶了。
婚后张幼仪也曾写信给苏州第二女子师范学校,希望能完成中断的学业,但学校的态度是必须要重读一年,也就是说,还需要两年才能真正毕业。这对于一个需要天天料理家务、养育孩子、照顾公婆的新媳妇来说,太过漫长了。
于是张幼仪读书的愿望成为泡影。一直到晚年,她都为没能到“像丈夫所爱的女人读的那种一流学校上学”而耿耿于怀。
悲剧的开始
张幼仪虽然未能完成学业,但也算接受过现代教育。但很奇怪,喜欢读《新青年》,喜欢“自由、民主、科学”新思潮的徐志摩并不喜欢她,婚后,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流。
可是张幼仪始终执拗地认为,教育和读书一定可以让丈夫对自己刮目相看。于是,求学不成,张幼仪就在家里请了家庭教师,学习英语、地理、中文和历史等。
而那时,徐志摩却拜自己的偶像梁启超为师,在外求学。所以七年的婚姻里,这对新人在一起的日子只有短短四个月。
他们不在一起的时候,张幼仪都在努力地学习,盼望着丈夫回家的时候,学问的持平可以减少他们之间的陌生感,可以让她与丈夫平等地交流。
在徐志摩周围的那些女性中,张幼仪可能是面容最模糊的。徐志摩的冷淡与离弃,会让人想到她以泪洗面的柔弱,但是在徐志摩的侄儿徐炎眼中,张幼仪分明是个女强人。
徐炎评价张幼仪说:“她性格刚强,严于管束,大时尤甚,富于手段;很有主见,也很有主张,且相当主动......”
徐志摩讨厌张幼仪,第一次看到张幼仪的照片时,就鄙夷地吐出一句:“乡下土包子”,但梁实秋却称赞张幼仪“极有风度”,风流倜傥的罗隆基甚至对她一见倾心。
这其实来源于她对现代新潮女性思想的接受,来源于她与她生活的时代的握手言和。“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从某种程度上讲,也许正是对读书的渴望和追求改变了张幼仪一生的命运。
张幼仪是一个很双面的人,她传统,也现代;她接受新思想,但是又很克制;她渴求接受知识和教育,但是最大的梦想不过是做一名小学老师,教书育人。
这也许是因为她非常理性和现实,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生活的时代并不相信女子的才情,只相信簪花、云髻、水袖、莲步,再加上精巧的织锦、刺绣等手艺。
所有人都认为,只有像后者那样,才是一个真正贤良的淑女,才不用发愁找不到一个好婆家。
张幼仪因为一双天足曾经被大家揶揄,说她找不到好婆家,这也是她第一次向这个世俗抗争付出的代价。
也正是因为她的双面,多年以后,张幼仪告诉侄孙女张邦梅:“我要感谢徐志摩,我要感谢离婚,若不是离婚,我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找到我自己,在那样一个时代,也没有办法成长。他使我得以解脱,成为另外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