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祖母盘腿坐在土炕上
看不厌的总是土墙
麦秸秆在泥巴里跳舞
人们赤脚也在泥巴里跳舞
人们跳完舞就继续走路
麦秸秆太忘情和泥巴一起凝固
凝固成祖母面前干巴巴的土墙
凝固成一副没人看得懂的抽象画
祖母的手指跟着麦秸继续跳舞
累了就低下头揣手瞌睡
她梦见自己年轻时候
背着孩子踩麦秸泥巴筑墙
麦秸将脚心划破
血蚯蚓从泥土里钻出
但人老了就不再有噩梦
再没有什么事能在梦里将她刺痛
一切梦境都是岁月的赏赐
若有孩子来玩
她会整晌整晌的讲故事
有的是她听说的
有的是她看着土墙上的麦秸秆
瞎编出来的
她老了,故事总是断断续续
听起来像一首首诗
所以她是我的启蒙老师
但她从来没读过我的诗
一首也没有
怪就怪我人太笨,学得慢
怪土墙里的麦秸太深沉
怪岁月无情
怪平原大地太残忍
但无论怎样,我要继续走她的路
尽管土墙倒塌,村庄流亡
我的双脚踩在麦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