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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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社员们注意了,今黑夜大队门口演电影了啊,吃了饭看来吧。哎,社员们……”。老天爷刚落下黑幕,树上的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袅袅的炊烟还在屋顶飘荡,喇叭里的吆喝声划破天际如闪电般侵入每家每户的小院,钻进人们的耳膜,在人们的大脑中炸裂开来,沁润着干涸的心灵,迅捷地拨动了神经末梢。人们的眉头顿时上了喜气,身上的每个细胞如洒了甘霖般膨胀跳跃,肢体动作也变得轻盈起来。我听了更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二姐肯定是做完家务才能去,我得赶紧占位子去。胡乱扒拉了几口,嘴里的饭还没等咽下去,俩胳膊下各夹了一个凳子就跑出了院门。我家住的比较偏僻,出了圪道子拐弯又一个圪道子出来才能到大街上。没曾想第二个圪道子里有一家要抹房顶,白天还没动工,晚上竟然拉了一堆土踢开了一个泥盆,里面撒着麦秸放着水,和了整整一盆泥浆。那家院门闭着,圪道子里没有一丝灯光,我只顾着往前跑,一脚踏进了泥盆,只觉得俩条腿一下子被人拽住了,举步维艰。喷跑的惯性还是让我拔了俩三步,已到了泥盆中央,用力往起提脚,出来的是一只沾满泥浆的脚丫子,一只凉鞋也被泥浆吞噬了。我哭着费力地把自己挪出泥盆,主家听到哭声,开门走出来,看到我的狼狈样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拿来耙子在泥盆中耙了几下,凉鞋算是耙出来了。我夹着凳子提着凉鞋高一脚低一脚呜咽着走回家:“二姐,不是急着给你占地方,看把我成了啥了……”。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其实每次占位子我都占的好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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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大街拐个弯就到了大队门口。大队的大门坐南朝北,北边是村供销社,周围是四通八达的四条大街,中间的一大片空地就是现在的露天影院。一块白底黑边大约六七平米的白幕的四个角各有一个大铆钉做的圆孔,孔里各穿一条麻绳如蜘蛛网般把白幕固定在了大队门口。白幕正前方的空地上早安放了一张三屉的长方形桌,桌旁用木竿支着一个大灯泡,桌上面摆放着放映机。放映员正在倒带子,周围三三俩俩的围着一些村民。空地上的人们还不是很多,大多数是占地方的小屁孩。他们坐在凳子上不敢离开(怕把凳子弄丢了),屁股如轮轴般转来转去,眼睛不时地咂摸着周围的新鲜玩意儿。供销社有一溜一米高的围墙,在围墙的拐角处照例堆着一堆干炒瓜子,卖瓜子的黑三披着一件烂黑袄仡僦(gejiu)在瓜子堆前,手里拿着一个破瓷水缸边往缸里舀瓜子,边往尖里溜他的瓜子堆:“瓜子哎,瓜子,五分钱一缸儿。”小娃娃们在空地周围玩闹,大小伙大姑娘一伙一伙地从各个街口涌出来。二姐给我带来了煮熟的温热的玉米棒子,我把玉米用手指一颗一颗地抠开一道缝子,然后用手托子小心而用力地把玉米掰成几颗玉米粒组成的长条装在口袋里,等会儿看电影吃的时候就方便多了(这和现在人们去影院看电影买爆米花的效果是一样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坐在一起吃着玉米嗑着瓜子询问着今天要上演的电影,周围腿脚不稳的大小伙子们在人群中穿梭着寻找漂亮姑娘。“开呀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们把目光都转向了放映机,只见放映员麻利地把胶片固定在机架上,一按开关,木竿上的灯随即熄灭,一束强光从机口射出来,把无数的目光都带到了那块白幕上。
那时候看了很多露天电影:《高山下的花环》,《狼牙山五壮士》看的人斗志昂扬;《月亮湾的笑声》,《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看的人笑声连连;《神秘的大佛》,《少林寺》看的人跃跃欲试……人们在生活中述说着电影中的台词,模仿着电影中人物的穿着神态,电影悄悄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品质影响着人们的处事方式。电影给了人们多少甜蜜的回忆……
那时候看的最高级的一场电影是在县城的电影院上映的立体电影《欢欢笑笑》。二姐是家里的时尚人物,对这些新鲜事物追随的很紧。她用自行车载着我来到电影院,那是一幢高大巍峨的建筑,上了长长的台阶进入前厅,每人发了一个纸片框子带蓝塑料片的眼镜,掀起厚厚的门帘就进入了大厅。大厅里灯光比较昏暗,刚从大太阳下进来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到大厅里很是宽敞,正前方挂着幕布,前面排列着一排排座椅。大厅里人头攒动,地面顺势而下有些倾斜,我们小心翼翼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电影就开演了。大家的目光隔着眼镜在屏幕上聚焦,心情跟着动人的情节在激荡。和风吹拂着人们的脸庞,水流在人们的身边流淌;“汽车来了”,人们在一片惊吓中躲闪;“蝴蝶飞来”人们不由地伸出手臂去捕捉……人们和电影情节水乳交融到了一起。那是我几十年来看的最畅快的一次电影,后来电影院拆了,可那次看电影的经历多少年来都被我拿出来在同伴面前津津乐道,赢得了多少钦慕的眼神啊。
电影在悠扬的片尾曲中打出了一个“完” 字,人们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拿上凳子呼儿唤女准备回家。人群汇成了四股人流向四方涌动,人们一路上兴致盎然地大声谈论着电影里的故事情节,伴随着一声声狗吠,院门次第闩上了。灯亮了又灭了,月光透过树枝洒入小院如霜如水,小孩子的面庞带着笑容发出了细微得有节奏得呼吸声,一切都是那么静寂……
早晨人们看到一个人影骑着自行车,在后座上载着俩个铁皮盒子飞快地往县城方向驶去……下回又演什么电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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