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位地道的农民,他虽已年过花甲,但仍在养鸡、喂猪、种地,自食其力,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 庄户人生活。
因为爷爷是地主,所以父亲顺理成章的成了地主儿子。在我们的理解中,地主就是良田百顷、骡马成群,吃得是鸡鸭鱼肉、穿得是绫罗绸缎,全家老小胖得走路打转,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的角色。而爷爷这个地主,既无良田也无骡马,食不能果腹、衣不能遮体。大小人面黄饥瘦、骨瘦如柴。该有的都没有,只有"地主成分″这顶大帽子,死死的扣在了爷爷的头上。爷爷整日被"红袖章"批斗,吃尽了苦头。父亲更是如过街老鼠一人人喊打。父亲从小爱读书,但能像那些“根正苗红”的贫农的孩子们一样背着书包走进学堂是父亲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一来是因为爷爷家里太穷,需要父亲去给别人放牛来挣二斗高梁,来糊家度口,二来是因为父亲是地主儿子,学堂的门不会为他打开。但是,一门之隔挡不住父亲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学习的执着,每当先生开始讲课时,父亲会把牛早早的喂饱拴在树旁,他则溜到墙根底下听先生讲课,从一年级一直偷听到五年级。这五年的听书,在后来为父亲配上了大用场。
父亲二十二岁时,去包头打了半年的工,在工嫂的介绍下,回四川领回了善良的十八岁的母亲。我的家乡叫樊山沟,顾名思义除了山就是沟。当外爷看到远隔千里,女儿要嫁得就是这么个地方、这么穷困潦倒的一家人,而且还是地主成分时,反悔了,执意要把母亲带回四川,母亲却要留下。就在僵持不下时,老实的父亲向外爷发誓,他会一辈子对母亲好,会带母亲常回四川看望外婆、外爷,也会孝顺他们。外爷在半信半疑中,带着不舍流着泪无奈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十八岁的母亲将自己的一辈子赌在了老实巴交的父亲身上!我佩服母亲的“有胆有识",也佩服母亲的慧眼识“珍珠″!父亲没有食言,她与母亲同甘共苦、相敬如宾。父亲怕母亲想念外婆、外爷和我的姨、舅们,就以母亲说他写的方式写信,写好了信再寄回四川。外爷是过去的高中生,写得一手好字,说话又得体,经常在信中问候我的爷爷、奶奶,也教育母亲要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做个好媳妇。父亲从来没有因为母亲是外地人而肆无忌惮的打骂过母亲,即使发生了口角,父亲也会让着母亲。因为在父亲看来,母亲能“大义灭亲″、孤身一人,远隔千里跟了他这个穷光蛋,他有什么理由不对母亲好呢?每年到了冬天,母亲每天会在油灯下为姨舅们纳鞋、缝衣服,等弄好了后,连同家乡的特产,什么海红果、葵花籽装在一个蛇皮袋子里,由父亲步行十五里,翻山越岭去喇嘛湾镇上邮寄,外加一封信,信里装上十元或二十元钱,寄往四川,便可让外婆们过上一个好年了。在我们小的时候,父母亲隔个三五年就回一趟四川和外婆们过个年,每次回去父亲都是打肿脸装胖子,花钱阔绰、出手大方,给外婆、外爷挣足了面子,以致四川的亲人一提到父亲都伸大拇指,说外婆外爷找了个好女婿,母亲的命好嫁了个如意郎君。等回到家时,“元气大伤″,再勒紧裤带打饥荒。母亲常常抱怨,父亲却高兴地说:“请人不得不大气,过日子不得不仔细,这样既让孩子她外婆、外爷放心,又让内蒙人留个好印象。″
父亲是出了名的孝子,小时候,家里但凡吃点顺口的,他总会让我们姊妹几去叫爷爷奶奶,若爷爷奶奶说已经吃过了,父亲也会让我们端过去。有一次晚上吃面条,母亲加了几个鸡蛋,派我去叫爷爷、奶奶过来吃,我跑了三趟都被奶奶拒绝了,原因是她们晚上不想吃。等我最后一次向父亲禀报结果时,父亲居然板着个脸说:“你爷爷和奶奶不过来,你也别吃饭了!″我噙看委屈的泪,乖乖的走出家门,靠在院子里的一棵杨树下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我哭着连拉带扯强行将爷爷和奶奶拽到我家吃了饭。父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奶奶担水,奶奶的水缸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满的、清凉甘甜的。第二件事就是劈柴,奶奶的炉灶旁永远都有成捆的柴禾。父亲每次出门回来,首先进的是奶奶的家,他会向爷爷奶奶将他出门的行程通通讲述一番,观察一下爷爷奶奶的身体状况,才会再回我们家。
父亲还是个慈爱的严父。从小父亲就教育我们要尊老爱幼,懂礼仪识大体,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客人来了怎样端茶,怎样斟酒,怎样迎送,我们兄妹四人都会牢记心中,照父亲的家训去做,常常得到客人的表扬,以致现在我也是这样教育我的孩子们的。每年放寒、暑假,儿子主动会到他姥姥去住,因为他说在他姥爷身上能学到很多东西,是第二所大学!父亲很注重我们的学习,在我写第一篇日记时,父亲先让我观察了我家喂的一只小牛,又教我怎样去描写它的样子,使我明白了牛原来是反刍(倒嚼)动物,还教我学会了“细嚼慢咽"这个词,第二天老师在课堂上读了我的日记,还在上面写了个大大的“好"字!从此,我喜欢上了写作!在我们学珠算时,父亲教我们怎样打算盘和背什么“凤凰双展翅和单展翅″的囗诀。当其他同学还是一头雾水被老师批评时,我们早已得心应手,"噼里啪啦″地神气地打出得数,让老师也会大跌眼镜!从此,我们喜欢上了数学!
父亲和母亲都秉着一个信念:再穷也要供娃娃们读书!其中的辛酸与苦楚只有他(她)们自己知道!而如今苦尽甘来,父母以他(她)们的儿女为荣!当他跟着哥哥走进军区大院,士兵为他敬礼时,父亲激动不已,用他的话说:我一个放羊老汉何德何能能让穿军装的人给我敬礼,并受热情款待?当他看到站在舞台上穿着漂亮的礼服、操着标准的普通话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二妹时,父亲异常兴奋,他说他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很有出息…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