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一人终老,是选择一个世界。我对此,慎之又慎。
屋后鞭炮震天,邻居小妹嫁人了。刚满22岁。这两天,只要一出门,各色姑婆大妈,对我这个26岁尚未婚配的女大青,都要来上一句,抓紧啊,人家比你小都结婚了。额,如何回答。没找到那人。还是没想法。或者颇为惊悚地说,大妈,我不喜欢男孩子啊。是不是要这样,才不会被毫不相干的人催婚?
年少,也有很多欢喜的男孩子。只有一个不同。
26年的岁月,除去在妈妈肚里的那10个月,不知道欢喜别人。剩下的日子,懵懂的童年,躁动的青春期,都在喜欢各式各样的人。亲人朋友,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动画片里的现实中的,因为一个举动,一句话,一个眼神,喜欢了,不过一瞬一时。
太容易喜欢人,太容易忘记人。只要了解了一个人,就会喜欢他,不论男女。也许这就是交心吧。从学生期间,但凡是我同桌,必定喜欢过她、他。总能找到每个同桌吸引人的地方。球打得好,跳绳厉害,立定跳远出众,字写得好,写作文厉害,数学好,味道干净,笔记干净,皮肤白,头发长,会扎辫子,会吹口哨,会教我唱歌,会写诗,会讲故事,会跟我一起抢大排分着吃,会陪我吃完三个餐厅还能买根棒冰,地理很好,长跑厉害,睫毛长,笑容甜美,吃素,无肉不欢......至多一俩天,我就完全成为同桌的迷妹。喜欢和他、她聊天,聊每个老师的笑点糗事,同学的无聊事。就想这样地老天荒做同桌。殊不知,每次大考结束,换座位是不变的游戏筹码。成绩好,换好座位。退步了,周围人员大换血。高中时期,同桌的有效期是一个月。刚开始几个月,没换一个同桌,不是依依惜别,泪洒走廊,就是挨着新同桌在一个晚自习洋洋洒洒写上一封想念信,或者押着韵饱含满满不舍之情的长诗,形式不一,但表达内容出奇的一致。无非就是我想你,不舍与你分开,不管在何处,你都是我最好的同桌。可惜,第二天,就和新同桌找到共同点,一股新鲜气息扑鼻而来,好奇有趣。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初一,遇见了想念至今的同桌。
在同桌里面,却有一个不同的。不管座位分开,班级更换,学校不同,城市远近,还是在心里,念着想着。对着镜子刷牙时,坐在车上看着窗外远方时,在心有恐惧的电梯上下时,跑步到竭力时,爬山到最高点瘫在石壁上,在一个凌晨的夜晚听着电视里敲钟祝新年屋外四处爆竹烟花声中,偶尔想起,不算情深。
妈咪,初一的同桌。最初的交集,两人都是语文课代表。讨论批改作业商量帮老师布置作业捧作业。慢慢的,老师经常在班里范读作文,时常有我俩的。开始,是不服输的。渐渐,妈咪写的作文角度新颖,怎么自己没想到呢。一下课就驻足在后门,看张贴的作文,这句写得真好,被感动了。
我仿着他的字体,给自己写了情书。
再后来,成为同桌。坐在沐浴着老师用粉笔灰辛勤浇灌的第一排,还能看着桌底下摊在膝盖上的萌芽,看一段文抬头盯着黑板,抄抄笔记装模作样地跟老师交换几个正在思考问题忽然恍然大悟的眼神,再看几眼妈咪的笔记,检查自己漏了哪些点。妈咪的笔记,不论语数英还是科学,都特别干净漂亮。喜欢他的字,觉得那是极美的。就扔掉了自己的科学笔记本,打着笔记本丢了要重抄的名义,装着颇为痛苦的样子,在妈咪幸灾乐祸的时候,求借笔记本。得了笔记本,被要求只能在晚自习后带回去抄。我是住校生,熄灯后在被窝里打着小灯,仿着妈咪的字体,整整抄了一星期。后来,有次分发试卷,课代表把我那张没写名字的试卷给了妈咪,那字像极了他的。隐隐的自豪感。
那个抱着我,说别怕的人啊,我是不是把你弄丢了。
从小生病了,就怕打针。看到针头就双腿发麻。初二,有次体检还是打疫苗。整个年级,分班去。吃完饭就开始担心。发抖紧张。妈咪开始一直嘲笑,表演我发抖的样子。排着队伍,男女各一排。妈咪在前面,转过身子,不断跟我描述打针的情景,那针头多长多可怕,打针的医生下手多重多凶。我排着队,越排越后面。直到妈咪打完了,我身边围着一圈安慰的同学,还有班主任。班主任是个男老师,挺年轻。大概觉得小姑娘太胆小,鼓励了几句,叫我快去,后面班等着。被同学推着拉着拖着到了医生桌前,坐下。眼泪早就飚出,其实不是真的怕疼,而是怕那种自己想象的疼。本来一直在旁边吓我的妈咪,突然一把转过我的脑袋,不要看就不会怕了,然后站着抱着我,脑袋搁在他怀里,蒙了。打完针,帮我用棉签压着,吹了吹,说你瞧,这就不怕了吧。我看着那笑和棉签下的碘酒被挤出流在手臂上慢慢干成一个人字黄黄的,还是蒙的。这样一个喜欢跟我对骂唱反调的人,怎么会这么好了?难道有什么阴谋还是阳谋?后来的后来,再分班以后,无意间和以前的同学聊起,妈咪是不是经常说我坏话。他们总是很诧异,说怎么会。妈咪一直很维护我。之前一次作文评奖,老师问他,我写得这么好,会不会抄的。他很肯定的告诉老师,不会,叶很诚实,更何况她有这个能力。朋友的转述少了妈咪的语气,我却能想象到,那种信任和骄傲。
妈咪家里有一本子,里面贴着复印的作文,都是我的。还有一些手抄的。那是他放学后,拿着我的本子,在校门外偷偷复印的。
同学,再见。
作为同学的最后一次分别,是在初二期末考结束那天。那时,学校搞了一个试验。在全年级抽出中等的学生,组成两个班,叫实验班。我报名了。所以初三就不同班了。那天,如往常一样,斗嘴拆桥,跟几个朋友告了别。准备潇洒的说一句,再见。妈咪问我,要不要吃棒冰。啊?我没零钱坐车,要不要,不要拉倒。点头大笑,想取笑他的话,随着棒冰化在心内。你坐个黄包车,要什么零钱。
故事的最后,谁也没有谁。那份崇拜和喜欢,过了十二三年,还在。只是,你在怒我不争不拼之后,消失了。你总是比我更成熟。到现在,三年后,我才慢慢知道那时你话里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