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随我返回湖南老家过年,闲暇之余我带着两个孩子在乡间的小陌上走一走。
屋后是一条小河,爸爸在上面用石板搭起一座狭窄的小桥。那日正逢上游开闸放水,河水浻浻地流淌,距离桥面很贴近,小丫头不敢过去,抓着我的衣襟不肯走。
我在一旁很自然地说起自己小时候,我们家乡房屋的构造大都屋前屋后都有河流,走亲访友免不了要过桥坐船。可那时的条件普遍不好,河流上搭根木头就算是桥了,有的地方年久失修,走上去摇摇晃晃。当时年纪小,以为很艰难,可是不管怎么害怕,家人往前走了,无论如何都得跟上。于是只能一咬牙狠着心过了河,如此几回后再走这样的路桥也就习惯了。
在鼓励之下,小姑娘终于还是过了河。
河对岸是田地,时值春节,气候寒冷,田野里并无作物,放眼望去,一片枯黄。但这黄给人以希望,让人感到安心。我一直相信天地之间是有灵气,就这样走在小路上,我的心灵似乎收到了极大的给养,人也变得元气满满。
路上除了枯草和远处的田野并无物可看。小姑娘问我:“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妈妈要去找一个东西。”
我要去寻的东西其实我自己也记忆不是很分明,只记得是长在冬季的路旁杂草之间,枯黄的大叶子,上面结着一颗颗的黑色有光泽的小珠子。
我们唤它尿珠子,名字不甚文雅,我一度怀疑它是错的。可后来百度,果然有这种植物。
在小路的转弯处有一条小沟渠,几乎干涸的水边零落地生着几株尿珠子。
我停下脚步,指给孩子们看。
或许是出于新鲜,两个孩子都很兴奋。毕竟在城市里,是看不到这些的。我简单地解释此为何物,小时候都用来穿作项链、手链、甚至门帘。
小姑娘手脚并用地开始收集起来,小宝行动不便,也歪歪斜斜地扯上几颗,不一会儿,就将外套上的两个口袋装得满满的。
忽然,有声音响起,小姑娘指着天空,“你们看,那是什么?”
是一群飞鸟,排作人字的队列向前方的树林飞去。
返回的路上,路过一小块乱石堆,是附近的人家修葺物件遗留下来的。我又引着两个孩子看,这是一堆鹅卵石,孩子们又被颜色形状各异的石头吸引,各自抓了满满一怀石子才肯往家的方向走。
归家之后,小姑娘找到机会就道:“妈妈,你不是说尿珠子可以做项链吗?快给我做一个吧!”
被她催得无可奈何,只有乘二宝睡着的时候找来针线,一颗一颗地穿接起来。将珠子中间的须子抽去,再用针从头穿过,一个接一个,很快一条项链就现了雏形。
小姑娘在一旁为我打下手,一会递剪刀,一会择珠子,时不时地问我几个问题。
“妈妈,为什么叫这么难听的名字啊?”
“妈妈,针会不会扎到手?”
我一面回答一面又忍不住向她讲起小时候的往事,“妈妈小的时候啊……”
这时我忽然意识到三十余岁的我已经化身成六十多岁的老婆婆,絮絮叨叨地情不自禁聊起往事。今日我带走过的路、摘的珠子、捡的石子,都是我年幼时所经历过的。
小时候总觉得过年没有意思,无论是吃的玩的还是用的,都与平时没有多大差异。反倒是过年还不得自由,必得同父母走亲访友,劳累奔波。
可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发现,无论从前是何种心境,到了如今就会知道,所有经历过的都值得怀恋。
要不然,我也不会带着孩子走过我从前经历过的路。或许,这就是生命传承的意义,你的后辈始终还带着你的烙印继续生活下去,只要生命不息,每个人曾经存在于世间的痕迹就不会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