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节外生枝
在那个让我们“发迹”的“福地”——犄角旮旯，我伸出一只手，对丁大飞说：“来，说说你的计划吧。”
丁大飞立刻来了精神：“我认为模仿这条路啊，既不惊艳，也走不长远。”他凑得更近，继续说道：“你想啊，全县的小学生，肯定都以模仿为主，一来因为老师求快求稳；二来，原创能力可不是谁都有的。如果遇到其他学校也有相声，那请问，咱们的优势在哪儿？”
“不无道理啊！”我心说。
“可是，那些经典的段子都是人家相声名家创作出来的，咱们哪有人家那水平啊？人家毕竟是大人啊。”我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这你就想多了吧？名家有名家的水平，咱有咱的水平，没专业水平还没有业余水平啦？不是吹牛，只要咱们能原创一段相声，必能脱颖而出。”丁大飞慷慨激昂，吐沫子横飞，胸脯子拍得山响。
我被他感染了，但是始终还是抱着深深地忧虑：“那咱们，怎么个原创法呢？”
“这个嘛，其实我也没有眉目呢。”他突然变得很尴尬，斜着眼睛看着我。
“啊？”我惊讶伴着嗔怒：“那……还剩这么几天了，来得及吗？”
“慢慢商量呗，就咱俩这脑袋瓜子，准能琢磨出一个好段子出来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永远那么自信。
上课铃响了，我们赶紧跑回了教室。
其实，我觉得丁大飞说的也有道理，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嘛，如果我俩真能创作出一个原创相声出来，那肯定能在县里露大脸啊，即便是原创相声胎死腹中，大不了最后还有《百吹图》能顶上呢。
“搏一把！”我给自己打气道。
接下来，我俩的课余时间就是泡在一起找灵感，他想出一个我推翻，我琢磨出一个他又否决，我俩都快反目了，好几次不欢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转机，又来自他那个脑袋瓜子。
我俩照常像平时一样找灵感，他突然激动地拉住我的胳膊说：“哈哈，有啦！”
然后竟像个猴子一样开始撒欢，转圈，手舞足蹈。
而我，则急地团团转：“哎，快说啊，快说啊！”
他宣泄够了，跑过来跟我说：“还记得你那篇演讲稿吗？”
“当然记得啊，《我的家乡》嘛，怎么了？”
“咱们干脆吃这个老本算啦，你觉得怎么样？”
我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吃老本？可那是一篇作文而已啊，怎么变成相声段子呢？”
“改呀！”他无比自信地说道：“你看啊，这篇文章本来就已经有群众基础了，等于是提前有过预热。咱们再把它改成相声，有人肯定会有熟悉感。”
他又凑近了一步，用一只手挡着，声音压地很低，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有谁会不给赞美家乡的作品开绿灯呢？”
我被他的“狡猾”惊讶地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我面前的这个家伙哪里是小学生啊？分明就是个油腻的老油条啊！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招儿叫‘一鱼两吃’！”同时，他还打了个响指。
说心里话，此时此刻，我对他的崇拜犹如黄河之水，连绵不绝，竟不知该如何与其对话，支支吾吾憋出一句：“好哇，那……那开始吧。”
他伸出一只手掌，我们重重地击了个掌。
我找出那篇《我的家乡》的稿件，跟他开始了研究。
难点来了，那篇文章通篇就是对家乡放的各种彩虹屁，其实里面有些夸赞，我后来再看自己都觉得尴尬。这种“伟光正”的文章，根本就没有笑点和包袱，改成相声稿属实有些费劲。
“有啦！”丁大飞说道：“咱们这样，在你眼里呢，咱们县哪儿哪儿都棒，但是同样的事，到了我的嘴里，却变成了另一副样子，生生都改成缺点。然后，你再狠狠地教训我一顿，一一帮我矫正过来。”
“哦，明白了，一褒一贬？一夸一损？对吧？”
“是啊，这样的话，喜剧效果不就出来了吗？”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而且，咱们通过这一褒一贬，就把我们县的方方面面都表述了一遍，优点可以增强我们大家的自信心；至于缺点，那县里的领导也知道老百姓更希望哪些方面改进了。”
言尽于此，在丁大飞面前我已经非常自卑了，他的才华和脑洞，甚至看问题的深度，真的让我自愧不如。之前因为作文被选中所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在此刻，已经全部崩塌了。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寻找县里的各种特点、优势甚至短板，一条一条记在本子上，但是说白了，两个小学生的阅历终究浅薄，搜肠刮肚半天，也没罗列出多少。这可怎么办呢？刚开始就进入创作瓶颈了。两个小家伙抓耳挠腮也无计可施。
我们只得求助于班主任了，听了我们的苦恼，班主任笑着说：“这好办，带你俩逛一遍县城不就行了。”
班主任还跟校长汇报了我们的创作困境，她居然也要加入我们。
校长和班主任特意拿出一天的时间，每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带着我跟丁大飞在县城里游历，我们收起玩心，认真地做笔记，写素材。校长一路打通了各个单位，为我们的创作尽了最大的努力。旅游局的叔叔们甚至还给我俩拿了一书包的资料……
最后，校长对我俩说：“这下食材都准备好了，就看你们这俩小厨师怎么烹饪佳肴了。”
我跟丁大飞对视一眼，像个士兵似的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请领导放心！”
实际上，最难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分歧在所难免，可我跟丁大飞一个比一个固执，都认为自己的创意好，互不相让，有时候争得面红耳赤，几近反目。只得暂时作罢，次日继续；当然，更多的时候，我们会为那些神来之笔大呼过瘾，默契地击掌庆祝。
经过我跟丁大飞三天的精雕细琢，相声文本总算是最后敲定了。
紧接着是一遍一遍的排练，把每个人的语气、表情、肢体动作都拿捏好，再经过反复微调，我们的原创相声《赞家乡》终于大功告成了！
我跟丁大飞都以为是在做梦，曾经的两个相声小票友，居然也创作出了自己的相声，真的是恍如隔世。我们高兴地挽着对方的胳膊，跳起了小熊之舞，然后每人买了一根雪糕，庆祝了一番。
变故，出现在演出的前两天。
就在我高枕无忧地以为只剩下背词的时候，丁大飞再次故伎重演：“我认为，为了保险起见，难度需要再加一磅！”
“还……还加磅？”我的嘴险些裂到了耳朵根儿，心里“咯噔”一下，要不是抓住了旁边的小树，我就瘫倒在地了。
“你先稳住，这个‘磅’也不是多大。”他在安慰我，生怕把我吓出个好歹。
我稳了稳情绪，问道：“怎么加法？”
“我决定《赞家乡》最后以歌曲收尾。”
“歌曲？不会……又要原创吧？”我的神经都快被他彻底整崩了，真的是再也经不起任何突发变故了。
“原创，必须原创！”丁大飞斩钉截铁。
这种过山车般的刺激，让我由惊转怒，又由怒转成了麻木，任这个家伙再打出什么王炸，我也不稀奇了。
“好好好，原创原创，那就快原创吧，时间不等人啊。”我不耐烦地说道。
“还记得那首很火的《我热恋的故乡》的故乡吗？”
丁大飞说的是发行于1987年的一首流行歌曲，“当然记得啊，范琳琳唱的嘛。”
“咱们把这首歌的歌词改一下就行。”丁大飞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原歌词的作者是孟广征，那个年代高产高质的词作者，很多火爆的流行歌曲的歌词都出自他手，篡改人家的作品，属实是班门弄斧，蚂蚁撼树。
“那不好吧？毕竟人家……”
丁大飞立刻打断了我：“有啥不好的？一来时间也不允许咱们连词带曲原创一首歌了对吧？再说咱也没那本事；二来，咱就是在六一汇演上唱一次，怕啥？”
我琢磨琢磨也对，事到如今，我这头老牛也只能被这家伙继续牵着鼻子走了。
“那行吧，咱就赶紧想词吧。”紧接着我又补充道：“哎对，咱可说好了，编完这首歌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发出癫狂地大笑：“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的话音刚落，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我，笑得完全止不住。
“好啦好啦，赶紧忙正事儿吧。”
“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怕了我了？”他尽量在稳定情绪，但是有些吃力。
“废话！谁能搁得住你这三番五次的上难度啊？”我狠狠白了他一眼：“人家的小心脏都受不了了。”
他极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严肃地说：“放心吧，歌词改完就彻底圆满了。”
“赶紧干活儿！”我下了命令。
于是乎，我跟丁大飞又赶紧投入了改《我热恋的故乡》歌词的工作，以我俩的小才华，这首歌词改的还算顺利。相声嘛，得有包袱，所以，我们又把歌颂家乡的歌词里加了几个小包袱，增加喜感。这么着，这段相声才算是正式收尾。
“再问你一次，这把是不是最终稿了？”我严肃地问丁大飞。
“已经完美了。我保证，绝对是最终稿。”他伸出三只手指，做发誓状。
“来吧！”我长舒了一口气，向丁大飞伸出一根小指。
丁大飞心领神会地跟我拉钩上吊，这个君子协定总算是达成了。
在无数次精雕细琢之下，原创相声《赞家乡》最终版被我们彻底拿下，我们都被自己的才华吓到了，久久不敢相信这是我们俩小学生做出来的事。
我们第一时间向班主任和校长做了汇报，她们很高兴，让我们在班里演了一遍，效果奇好；校长干脆又在早操的时候，让我跟丁大飞为全校师生演了一遍，依旧炸裂……
我跟丁大飞厉兵秣马，信心十足地准备投入“六一汇演”的战斗！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