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原名叫韩壮,和我一个村的,黑熊是他小时候的外号,他算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不过我上高中后他去市里打工了,我们于是从此很少见过面。
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
我没能考上大学,父母又比较传统,他们不支持我一个女孩子进城打工,于是我呆在村里和父母一起种地。
一个女人总要嫁人吧,我在父母的张罗下和附近村里的小伙子见了一个遍,他们大多流里流气的,眼神很浑浊,言谈举止幼稚可笑,和他们根本没什么可以谈的,我都不愿意。
爸妈很着急,毕竟我也老大不小了,他们骂我:“读了两天书了不起了?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你比人家强到哪里去?再过四五年就快三十了,你不急我们还替你急呢,村北那个韩宇我觉得就很不错,人家承包鱼塘手里不少钱,嫁过去你也吃不了苦。”
我想了想就没再吭声,我对不起爸妈,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没能读出个名堂,我的确没资格挑三拣四,现在我年轻,嫁出去还能给家里带来点钱,等三十几就完全是家里的负担了,所以无所谓了,这具躯体,谁看上就拿去吧,就算我再挣扎,在这地方又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人呢?于是我不说话,爸妈认为我默认了,欢天喜地的张罗去了。
接下来的每一个黄昏,我拎着白天看完的小说和鞭子坐在村口小路旁那块石头上幻想,想象着书中故事的后续,想象着同学们在大学的生活,或者想象着自己是位流浪的公主,哪一天会有华美的马车停在村口接我走,去哪里无所谓,只要离开这个村子。
我觉得我可以有更美好的未来,而不是嫁给一个家里承包鱼塘满身体毛的胖子,上床,生孩子,柴米油盐一辈子,一把火,一捧灰,一个小匣子,一生。
因为我是那么的喜欢思考,那么的热爱生活,我喜欢和思想有深度的人说话。这里没有人可以和我交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我会变的不再是我。
可现实是,我只能每天放羊,忙里偷闲读点小说,然后发呆,等待着嫁人。
黄昏淡下去,我合上书,赶着羊走在暮色四合的乡间小路上,晚风吹来枯草,风中有羊粪的味道,不远处村落里炊烟斜斜的飘上天去。
这就是生活,我告诉自己,然后在心里文艺的悲两阵,赶着羊回羊圈,洗漱睡觉。
只是有时候半夜惊醒的时候我会想起刘析来,我会想起我那三年高中,和他在社县的日子。
后来我没嫁给韩宇,因为韩壮听说我要嫁人,主动跑上门提亲,又是下跪又是发誓很诚恳的样子,爸妈没主意,于是问我。我无所谓,但相比一身鱼腥味又胖的林宇来说,韩壮显然看上去更干净,于是我说好啊。于是韩壮成了我的未婚夫,我成了他的未婚妻。
韩壮很尊重我,他觉得我很了不起,我说什么他都听,甚至连延期结婚这种事他都不顾家人反对同意了。
“你照不照(你知不知道),俺从小都喜欢你呀(都:就)。”林壮说,他的眼神很温柔。
“谢谢,你人挺好。”我说,可我不喜欢他。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人,他和村里的其他男人没什么不同,只是他真的喜欢我。
这次去北京,我没和韩壮商量,估计是爸妈对他说的。我们下个月就该结婚了,这个节骨眼我不该出去参加什么男人的葬礼的。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那男的真的死了吗?”火车上,我妈用手机冲我咆哮:“还要不要脸了?!”
我没说话,听着她骂,后来她骂累了,说别干傻事,早点回来,我说好,关了手机。
我没想到韩壮会找到北京来。
“你表情不太妙,怎么了?”林白问我。
“我朋友似乎要到北京来找我。”我不好意思说他是我的未婚夫。
“朋友?”林白挑眉,然后丢给老板钱,“普通朋友?”
我没说话。
“好吧好吧,他什么时候到?”林白接过找零,漫不经心的的翻看她的小本子。
我看了看短信发送日期,昨天下午五点,火车到北京大概要十六个小时,这会儿上午十点,差不多也该到了。
“应该就到了吧。”
“你希望他来吗?”林白问我。
“不是很希望。”我如实回答,带着自己未婚夫参加刘鑫的葬礼,总感觉怪怪的。
“成,我帮你把他弄走。”林白说,然后她站起身,“跟我来。”
我茫然的起身,觉得这样对韩壮有些残忍,但又一想都要嫁给他了,大不了以后对他好点算补偿,于是便顺从的跟着林白走。
“一会儿等你朋友来也没事干,给我讲讲刘析的事。”林白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说。
“好啊。”我说,心里还因为一会儿要见韩壮而有点虚,
林白用手机打了个的,车停在我们面前。
世界真小,是昨天那个性骚扰我的司机,我拉拉林白示意别坐,林白看着我,秒懂,挑眉问:“昨天那个变态?”
我点点头。
司机从车窗探出头不耐烦的问:“上车再聊呗,坐不坐了还?我还有活呢。”
他看到林白时眼一亮,但看到我时脸又耷拉下来:“怎么?小姑娘?今天带朋友找事?局子去不去?”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林白却笑眯眯的走向司机,然后一手猛地拽住那司机衣领,把他上半身给拉出车窗,然后一膝盖干净利落地撞在他鼻子上,再往下摁一把后顺势松手。
“你这人怎么回事?”司机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为维持身体支着地面,看上去好滑稽。
这一膝顶应该不轻,司机的指缝间不停的涌出鲜红的血。因为引力,这血又滴在地上,一会就染黑了一片。司机的半截身子还在车外面,林白的长腿踩着他的背,把他几乎弯成弓形,围观人群多了起来,还有人拿手机录像,林白却还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你把脚拿开,我起不来身了。”司机声音含糊的嚷嚷,只要他一张嘴,血就流进他的嘴里,蛮凄惨的。我很感激林白为我做到这地步,但差不多得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我晃晃林白手:“算了,我也没损失什么。”
“你不丢了几套内衣吗?要不我把他的剥下来?”林白问我。
“瓜娃子你是不是脑壳乔了!”司机听到林白的话疯狂的扭动起来,他真怕这个蛮好看的疯妮子扒他裤子。“有啥话好好说,别打人啊。”
“呦,四川话都出来了?不是土生土长北京爷们吗?”林白冷笑,“我们要去三塘,知道在哪吧?”
“知道知道,小妮子你别踩了。”司机大声喊,一脸痛苦,看起来确实疼。
林白又狠狠压了一下才松脚,那司机蠕动着从车窗爬出来摔到了地上,在地上躺半天才缓过来劲,林白直接拉着我坐后面,翘着二郎腿很惬意的样子。
“你不怕司机怎么着我们?”我有些害怕,问林白。
“他打不过我。”林白低头玩手机,脸都没抬。
“你不怕他把我们运到公安局?”我还是不放心,又问。
“啧,也就你这样的傻妞会担心这样的事。”林白笑笑:“没事的。”
“对哦,你爸是公安的。”我恍然大悟。
“噗…”林白拍着车前座笑,“哇你真信呐,我骗那卷毛瞎说的,估计卷毛都不信,你可真好骗,怪不得前面这孙子敢打你主意。”
“姑娘你声音小点。”司机声音很幽怨。
“哎,你说啥?你说你是我们北京人?来来来,说两句北京话听听,别小声逼逼。”林白继续拍司机座椅,司机没说话。
司机后来也没怎么着我们,他把我们送下车,又一脸幽怨的开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进去吧,我们就在这儿等你朋友。”林白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抬头,这家店叫三塘,装潢很气派,不知道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