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历史上相同的月日召开过会议、发生过事变，现在很多人喜欢在这一天疯狂购物……而这些似乎于我没什么关系。
2016的12月11号晚上我像往常一样，晚上把手机关网静音后就睡觉了。这一晚会有很多人熬夜购物，也有些人彻夜未眠，而我却睡得很沉，直到12号早上打开手机，我爸爸发来微信，我怔怔的望着手机……“外婆走了。”在12号的凌晨，终年83岁。
时至如今，外婆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了，而在这一年里，我有多少瞬间会想起外婆，夜里梦到外婆还在，甚至辗转时迷糊的感觉外婆坐在我床边看着我……时隔一年，我也平静的对着手机，敲出这篇权当是追忆的“生活碎片”。
1997年10月，我出生在铜陵一户普通的工人阶级家庭。我是外公外婆那边最小的一个外孙，我妈妈曾说过，我出生的时候，外公外婆想让我随我妈妈姓，如果我那时候能表态，我肯定会答应的。外公外婆对我的爱，就想像春夏交接时最温暖和煦的那阵风，温柔而不张扬。那年，我1岁，外婆63岁。
外婆没有念过书，不识字。她十几岁时与外公相识，两人一起务农工作，八九十年代，在家附近的公交站不远处张罗起一个店铺。我出生后几年，店铺的生意也从火爆趋于平淡。每次去外婆家，我都会去店里绕一圈，然后拐到外婆家去。那年，我3岁，外婆65岁。
在我上学前的很长一段时间，由于爸妈工作，我在外婆家呆的时间最长。记忆力，外婆总是知道很多神话传说，各路牛鬼蛇神被外婆描述后，仿佛各显姿态在我面前走过。映像里比较深的一个故事大概是这样的：从前有位女子嫁入一户人家，可是她的公公婆婆对她特别不好，最后她惨死家中，化成一只鸟，这只鸟便在空中叫到“恶公恶婆……恶公恶婆……”（“恶”发声为“wo”），每到夏天在外面玩耍听到这种鸟的叫声，我都会抬头寻找，思绪也一起回到小时候……还有很多民间稀奇古怪的故事，而我也每每伴随着这些故事沉沉的睡去。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很多故事都是外婆自己杜撰的，有很多都是自然现象，但无论如何我总觉得，外婆口中人物的故事都是真实存在的。那年，我5岁，外婆67岁。
外婆总是很喜欢她打理的菜园，一天要往菜园跑好多次，有时候下午把我哄睡着了，她便拎着菜篮去了菜园。有时我在店里望着马路对面的的菜园，下午四五点钟，我总能在夕阳的映照下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朝我走来，而我则会兴高采烈的扑到外婆怀里，用手拨弄着菜篮，看看外婆晚上会做什么好吃的……外婆做饭的手艺很棒，我喜欢看外婆坐在灶台下生火然后加柴的样子，火光映照着外婆的脸，温暖而慈祥。外婆做鱼很好吃，而每每上桌外婆总会把鱼肚子上最嫩的肉和鱼籽夹给我，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自己吃鱼骨头还有一些没什么肉的地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外婆喜欢吃鱼的古里古怪的地方……那年，我6岁，外婆68岁。
等我上了小学一二年级，语文老师让我们在刚上课时，每人说一个故事，每每轮到我，我都会操着一口外婆家那边的方言，把外婆说给我听的故事重述给同学听。有时逗得同学们捧腹大笑，有时候把他们吓到睁着眼睛望着我……而周末回外婆家，我都要缠着外婆，让她把说给我听的故事再说一遍给我听，而外婆则会笑眯眯的摸着我的后脑勺，再说起那仿佛真实存在的故事……那年，我8岁，外婆70岁。
我再长大一些，认识的字多了，却总疑惑父亲和母亲两边长辈的称呼为啥会有区别，这玩意儿没法解释，反正自古至今都是这么叫的。我们家那边称呼外婆为“家奶奶”（“家”发音为gā，铜陵部分地区方言），我奶奶去世早，我都没见过，我就寻思着反正都是奶奶，于是我就决定下次去外婆家就直接叫她“奶奶”。在某个周末我们去外婆家玩，拐弯便看见外婆站在门口眺望着，我松开妈妈的手，笑着跑向外婆并喊道：“奶奶！”外婆愣了愣，缓过神来也更高兴地答应了一声。我扑向外婆，外婆抚摸着我的后脑勺，激动的问我刚刚叫她什么，我似乎理所当然的回答她：“奶奶啊。”外婆笑着不停的摸我的后脑勺，“好、好……”那年，我10岁，外婆72岁。
到我上五六年级，每周周末，爸妈总会和几个姑姑约好，一起去探望外婆。我也会把老师画满五角星的作业本带过去，一页页的翻给外婆看，有时老师会写个“好”，我则会兴奋地指给外婆看。“好、好、好……”外婆一边说一边眼睛笑成了一条线……那年，我11岁，外婆73岁。
随着我上中学，映像里外婆的腿就越来越不灵活，走路也是踉踉跄跄，体质也越来越差。家里也是访遍医生，中医西医，古方秘籍，可终究起不来多大作用。外婆和我说，年轻的时候不注意，又是放牛，还要做农活，这才落下的病根。她还不忘叮嘱我：“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做事不要太莽，天冷一定要多穿衣服，不要爱漂亮不穿衣服……”从那时是，外婆在我印象中就一直病歪歪的……那年，我14岁，外婆76岁。
再到我上高中，准备高考那段时间我整个人是找不到方向的，可能别人暂时压抑或者一直自信，等待鱼跃龙门那一天，而我却是条翻个身都很困难的咸鱼……放学路上看到一位生意人卖“平安豆”，豆上刻着生肖和祝福语，可以和钥匙挂在一起。我挑了刻有我和爸妈还有外婆属相的平安豆带回家，周末去外婆家，我坐在外婆身边，把平安豆放到外婆手中，“这是平安豆，豆上刻着奶奶的生肖，和钥匙挂在一起，带在身边，能保佑平安哦～”外婆稀罕的看着豆子，缓缓的说道：“这么好的东西，自己留着呗。”我笑着跟外婆说：“我们一家都有，这是给奶奶的！”随后我起身找到外婆的钥匙，把平安豆和钥匙挂在一起，再放回外婆手中，我看着外婆一直握着豆子和钥匙……吃完饭，大人们喜欢拉拉家常，我想着我早点回去还可以看看书或者休息一下，于是道别后我转身离开，外婆送我到门口，让我回去注意安全，有空还来，我满口答应，低头看见外婆手里还握着钥匙和豆子……那年，我16岁，外婆78岁。
自从我上大学的开始，我和外婆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一方面是小舅一家带着外婆搬去了一个比较远的地方，另一方面我上大学，勤快的一个月回来一次。而每个月挑一个周末回来去外婆家，外婆总会吃力的从床上坐起来，握着我的手，对我嘘寒问暖，叫我在外面吃好穿好，别让人欺负了，好好念书……口舌笨拙的我也让外婆按时吃药，好好吃饭……通常就这么坐着，聊聊小时候，我也跟外婆说大学里发生的事情……那年，我18岁，外婆80岁。
外婆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初七，也就是中国的七夕情人节。2016年，家里人决定跟往年一样，回家给外婆过个生日。在事先通电话时，小舅说就当回来聚一聚，别说什么过生日，外婆身体不好，不要总提生日生日的……家里人当然都明白，当天去外婆精神还不错，总是眯着眼睛听各家的故事。生命的长河真是奔流不止，外婆的好多重孙都满屋子跑了……一家人吃完饭，也都继续唠嗑，我看着外婆已过耄耋之龄，小舅、二姨也都年过半百，平常聚得多，但今天比较特殊，格外让人高兴，一家人也少有合照，我一个小辈提议要不拍几张照片留个回忆吧，大家也都赞成，我看着镜头里外婆的儿女围着外婆，各自笑容里都流露着年华虽逝，却岁月安稳的从容。回来妈妈翻看照片，说外婆和我的那张合照，外婆外婆眼睛睁大了，笑的也最开心……那年，我19岁，外婆83岁。
九月份开学，我便从大一新生进化成了一个小学长，在学院当一个小部长，沉浸于处理学院一些琐碎的事情，经常晚上回来就跟条死狗一样爬上床。十月底的运动会也和我的阳历生日撞到一起，我想索性把学校事情处理好我再回去。可是十一月初我的部门主办的辩论赛也开始了，我这个急性子策划好，和老师商量过后，便按部就班地进行，可就算我不放过每一个可以利用的时间，学院的辩论赛也持续了一个多月。比赛结束，十二月初，我便拖个箱子回家了。每晚和我妈妈视频，我妈妈看着我憔悴的脸，说等我回来要给我好好补补。果然，回家的那个周末，我妈像是把给坐月子女人的那套菜谱搬来，顿顿吃得我是捧腹含和。我们也商量着要不要去看看外婆，可我这趟好不容易回来，我妈想给我好好补补，我也想在家好好歇歇，想着外婆身体一直就那样，要不等元旦回来再去。我和我妈想法达成一致，这次就不去了……可我妈差不多每个星期回外婆家，外婆都问我回没回来，都说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能见到最后一面……十月底的阳历生日问过，十一月农历生日也问过……也许那个周末外婆也翘首望着窗户，可再也没盼到我们……
我最后一次见外婆是去年十一放假，亲戚们忙里忙外，我喜欢坐在外婆床上，外婆总是会握着我的手，轻轻地说：“在外面别苦了自己，想回家就回来，多来这边玩玩……好好念书，要有出息……”外婆很喜欢我，只是她不能直接表达出来；我也很喜欢外婆，只是我有时候笨拙的开口或者藏在心里……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外婆，那也是外婆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好了，就写到这儿吧。
20岁的我看着眼前没头没尾又零零碎碎的文字，不知道该如何收尾。
我多想再坐到外婆床边，握着外婆的手，听听她不急不缓的叮嘱，望着她眯着眼微笑的脸……或者，亲口和她说声再见……
在这20年里啊，有无穷无尽的笑声！一遍又一遍，回荡了整整20年。外婆都记得，我都晓得……
我知道你一定在天上看着我成为你的骄傲，可我已失去了亲口和你说一声：“奶奶，你已经是我最大的骄傲”的机会了。
今年，我20岁，外婆依旧83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