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仗多年无所不能的父亲,老了

人生最大的幸事,是当自己的儿女都成人了,还可以在回家后叫一声爹娘。

父亲节显然没有其它年轻的节日预热得早。甚至,就我自己,如果不是下午无意中在笔记本里发现一封没了信封,纸张已泛黄发脆的信,差点忘记,这个周日,是父亲节。

从头说起吧

那年我没有记忆,爸爸38岁,突然有了我。

据说当老中医把脉确定是个女孩儿时,爸爸喜出望外,从此随时跟着妈妈,生怕有意外,让有儿子的他错失有女儿的机会。所以,我没有那个年代孩子常有的观点:小孩子都是爸爸妈妈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4岁

爸爸看我成天跟在哥哥后面,滚铁环,坐滑车,玩泥巴,没有丁点女孩儿样,为了管住我,开始教我背诗词,练书法,并给我抱来一只小狗陪伴我度过爸妈上班,哥哥上学的寂寞时光。偶尔爸爸偷得半日闲,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到附近的乡村,找找诗词里的景象,认认田地里的庄稼。爸爸说:诗背了,要会用,它才会活了。

14岁

离家去远方读高中。每天想家,想爸妈,想哥哥。爸爸 每周准时写一封信过来,每封信细细诉说家中的点滴,把遥不可及的家化作文字陪伴在异乡的我。爸爸最喜欢说的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爸爸总是赶着我越走越远,让我没有机会蜷缩在爸妈的羽翼下。然而,在每一个归家的日子,无论天有多黑,风有多大,车子有多晚点,只要拿着行李下车,爸爸一定在等待,也一定会说:妈妈在家做饭,我就出来看看。

24岁

爸爸亲手用蝇头小楷写了一段话送给即将出嫁的女儿:失去追求,放弃事业,依附于他人,其实是失去了女性最具有风采,最能吸引人的精神魅力。爸爸有担忧,但尊重我的选择,给予了我几乎所有的叮咛。在我当妈妈后,爸爸让妈妈给我帮助的同时,坚定地要求我:你必须自己陪伴孩子长大。于是,我收起了远行的脚步,开始在爸爸的指导下学着教育我的孩子。偶尔犯错,爸爸会单独告诉我怎样处理更好,一如我初离家时给我的指导。

34岁

妈妈在母亲节那天拿到检查报告。我和哥哥开启了和死神赛跑的模式。那一年,爸爸从来不让我们推妈妈的轮椅。偶尔妈妈想起来走走,爸爸也一定要亲自扶妈妈,不容我们插手。最终,妈妈走了。临走前夜,告诉我放心不下爸爸。我搂着妈妈,说:有哥哥和我。 妈妈没有等到爸爸早上过来,陷入了深度昏迷。爸爸一声一声呼唤,妈妈的眼角流下泪水,而我,也第一次,看到爸爸留下眼泪。那一瞬间,突然感到,我依仗了这么多年的无所不能的爸爸,真的老了。

从此

爸爸成了我的牵挂。

我以为,现在我是山,可以给爸爸安心的倚靠了。直到有一天,因为临时处理事情,没有做常规时间回家,也没有记住打电话给爸爸,在临近凌晨回家,竟然看到家中客厅的灯还亮着,然后听到狗狗欢快的叫声,还没掏出钥匙,爸爸就把门打开了。爸爸很生气,问:怎么会这么晚都不回家。我像个偷跑出去玩的孩子,连忙小心地解释原因。爸爸耳朵不好,听我大声重复两次,听明白后,才长舒一口气,说:一直不回来,狗狗都不肯上楼去睡觉,我倒是不担心。好了,你们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

看着爸爸佝偻着扶着把手放心地回到楼上,突然就泪蒙了双眼。如果有一天,家中再也没有这个牵挂我的人,我会怎样?

去年父亲节,爸爸说:什么节都不要给我过,你们过好你们的日子,安排好你们的生活,教育好你们的孩子,就比给我过什么节都好了。

今年,父亲节又如期而至,很感谢上帝还让我拥有着回家可以叫一声爸爸的幸福。很幸运,爸爸陪我到长大成人;很幸福,我陪爸爸到地老天荒。

祝所有健在的爸爸平安、健康、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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