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交大103宿舍毕业二十多年了，七个人天各一方，去年宿舍老五因新冠后遗症不幸离世。虽然我们直到现在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事实终归是事实。于是一年之后，我和徐磊辗转回到西安去祭拜老麦。墓地在一片山清水秀之地，我和三弟摆好祭品，陪着生前烟不离手的老麦抽了一上午的烟。一边和老麦聊着，一边我们两个也随口说着靠谱或者不靠谱的话，随手整理如下：

我：48岁，真是太可惜了，正值壮年啊。

三弟：是啊，老麦做到英国公司西北地区老大，也是打拼的不容易。女儿刚上大学就英年早逝，正是事业和人生最辉煌的时候。

我：你说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48岁会离世，而且自己可以重头设计自己的人生，你会怎么设计？

三弟：那肯定是自由最重要啊，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一天都不会浪费。

我：换了你你想怎么生活？

三弟：那我可能就不去保险公司这种稳定的机构工作了，找一份自由度更大的。腾出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去旅行，去周游世界。

我：工作对于普通人来说占的比重太大了，其实我觉得有几年工作经验就够了，除非真的特别喜欢上班。找一个适合自己的谋生方式其实不难，只是大多数人都想往一线或者二线城市挤，都想让孩子卷各种辅导班。如果看开些，只是过简单快乐的生活，其实用不了多少钱。

三弟：环球旅行还是需要钱。

我：我在世界各地旅行，见到的那些周游世界的人，都是没钱的年轻人，没见过一个富豪去周游世界的。周游世界是一种心态，不怕挫折勇往无前，还要对新鲜事物有强烈的好奇心，钱真的是排在很后面的因素。

三弟：如果真的只能活到48岁，我可能会选择不结婚不要孩子。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各种内耗。至于孩子，基本都是责任。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到18岁，自己也快50岁了，父母又身体不行需要照顾了。人能完全为自己生活的时间太少，前半生为了学业和房子事业打拼，后半生为了孩子和老人。

我：现在的00后就是这种心态，不要婚姻不要孩子。想谈恋爱就恋爱，不合适了就分开，比我们这一代人洒脱的多。很多人类学家也预言，下一个世纪婚姻制度将不复存在。婚姻和事业是人类最重要的两件大事，只是貌似人们也从没有深刻的思考过到底什么样的婚姻和事业才是适合自己的。

三弟：社会各种“竞争”和“比较”，几个人能看得清啊。我们两个也是来到了墓地，才会去真的思考这样的问题。

我：人们奋斗一生，不管多少岁离世。其实仔细想想，都是在为身外之物奋斗。钱财、名誉、房子，哪一个不是身外之物。我突然想通一件事，几年前的畅销书《明朝那些事》为什么在结尾突然笔锋一转写了徐霞客。因为国家纷争的背后，无数人只不过是炮灰而已。就算一将功成，百年后还不是一抔黄沙。徐霞客这种人活得明白，一辈子做自己热爱的事，最后死在自己的热爱上面，这一生多值得啊。

三弟：是啊，这才是真正为自己而活。后面不管自己还能活多久，我可能会适当调整生活方式，多做些自己真正热爱的事。

我：现在是人工智能时代，接下来还有脑机接口，社会也是各种动荡。我们以后的人生，真是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事情。无论如何，身体最重要，一定要把身体锻炼好。

三弟：完全同意，没有身体别的都免谈。我现在走路或者骑车上班，隔天去一次健身房，身体一定是第一位的。

我：希望我们103宿舍剩下的六个人，三十年后还能聚全啊。

三弟：一定可以，你看着就一点也没老啊。

我：老不老不重要，在不在很重要。

三弟：你这句话说的太好了，老不老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不在……

我和三弟徐磊在老麦墓地陪着老麦聊天，抽了五年都没抽过的烟。偶尔落泪，偶尔追忆过去的时光。那时候我们一起打篮球、一起逃课、一起打通宵游戏、一起熬夜去看三级片。老麦毕业离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火车站送行。那天列车晚点，我们在站台上唱《送战友》，老麦在车厢里哭的稀里哗啦。转眼二十年过去了，说好的青春不散场，转眼就阴阳相隔。在老麦墓地，我的脑海中反复出现着一段话，那是天文学家卡尔·萨根的《暗淡蓝点》（根据在宇宙中拍的地球照片所写）中的一段话：“在这个小点上，每个你爱的人，每个你认识的人，每个你曾经听过的人，以及每个曾经存在的人，都在那里过完一生。这里集合了一切的欢喜与苦难，数千个自信的宗教、意识形态，以及经济学说，每个猎人和搜寻者，每个英雄和懦夫，每个文明的创造者与毁灭者，每个国王与农夫，每对相恋中的年轻爱侣，每个充满希望的孩子，每对望子成龙的父母，每个发明家和探险家，每个教授道德的老师，每个贪污政客，每个超级巨星，每个至高无上的领袖，每个圣人与罪人，都集中在这里。尽管，它只是宇宙的一粒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