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回顾和父亲的关系,总难用一句话来形容。
一次,和妻聊天,她说:“你爸对你的影响太深了,你连说话的声音和走路的姿势都像你爸。” 是吗?如果声音和走路都是如此,那其他的呢?
小时候,爸爸总是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陪我,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周末和妈妈一起从学校去镇上赶集,用一个大大的竹背篓背着我,一摇一摆的。
四岁的时候,到北京招生,爸爸带上了我,我们在一间小饭店吃饭,爸爸破天荒要了一盘红烧肉,肉特别咸,吃了几口,难以下咽。爸爸带我去买其他东西,饭就摆在桌上,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又脏又破的老乞丐在吃我们的饭,我刚想上去说:“这是我家的……”爸爸一下用手拦住了我。到了北京,爸爸花了三角钱买了几两肉末,在电炉上锅里炒了,拌上挂面给我吃。在那个少见肉的年代,香得我一个人把面吃了个精光,回家后还心心念念的想吃“细面面”。爸爸每当提起那次煮面条,还要畅快的大笑一次。
五岁,全家搬到北京,刚到学校,没有住处,在校招待所住了一晚,没有床位,爸爸妈妈用靠背椅拼了一张床,上面用棉絮铺着当褥子,盖着大衣,一家人睡了一晚。后来,一家四口人住在学校分的一间十三平米的小屋子里,屋子挨着厕所,一次发大水,父亲和管住房的人吵了一架,换了一间,虽然还是小,但是不必遭受大水之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和人吵架,是为了让家人住得好一点。
上小学,我贪玩,总是被爸爸打,那个时候,爸爸工作生活不顺心。我怕爸爸。
二年级,我偷了家里的五块钱,想买一个想了很久的乒乓球拍,被爸爸发现了,一顿好打,还逼着我给学校的班主任写检查。我充满了屈辱感。
三年级,学校的校足球队挑上我,让我参加校队的训练,那时候,进校队,可以穿带着学校名字的运动服,很满足我的虚荣心,而且我也喜欢踢球。可是爸爸拼命拦着不让我练。我只能偷着去练,还被教练骂不认真,训练三天两头缺训。那个时候,我恨爸爸。
五年级的时候,爸爸考上了交换学者,去美国留学。国外的一对华裔夫妇和爸爸很熟,他们没有孩子,看到我的照片,便向爸爸说,给几千美金(那时候是一大笔钱),要爸爸把我过寄给他们做孩子,爸爸没答应。
两年后,我已经考上初中,爸爸从国外回来,温和了许多,再也没打过我。
后来,我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爸爸提着家里仅有的一瓶别人送的茅台酒,给一个老领导送礼,把我安排进他的公司,爸爸从来没有给人送过礼,他面子薄,第一次是为我。
我考研究生,成绩刚过线,爸爸着急的找老同事托关系,总算把我录取了。没想到,我研究生期间一场大病,同学给爸爸打电话,转院的时候,我的指标吓人的高,大夫说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我,那一晚,爸爸坐在我的床边守了一晚上。
后来,我浑浑噩噩的研究生没毕业,爸爸知道后,没有责怪我,反而对我说:“人生哪有没有挫折的,没关系,不一定非要研究生毕业。”
一次一个人开车的时候,忽然听到王铮亮的《时间都去哪了》,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边开车,边嚎啕大哭了起来,我才发现我一直都被爸爸爱着。
前年,爸爸跟我商量:“我们的墓地是买在北京还是买在老家。” 我心里像被一只大手攥着,深吸了一口气说:“还是买在北京吧。” 爸爸说:“好,那就买在北京,方便你们看。” 我知道,该是我支撑爸爸妈妈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