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天夜里地梦着一条河，河流四时八载地唱着清静悠长的歌。
滩上香樟黄竹的俊影在水里摇荡，不紧不慢，偶尔有几枚叶子飘飘然飞下来扯一扯河流透明柔美的衣裳。
我从未见过如此朴素而美艳的女人，像南国黄昏最美的时刻，天空中孤星与抹霞共存时的天色。似乎，我是知道她，才见过了河流、森林、土地与万家灯火。
也第一次忘记又记起了，我自己。
你看得见我，听得见我，感觉得到我。对吗？我问她。
不，我看得见你，但听不见你。我只感觉到，一首歌在唱，以及这世间的谎言。像水，人人都以为看见了水的全部，还透过它看见了底下的沙石，却从来不知道沙石树影对于水的意义。
你为什么而来？
为了彻底丢掉我丢失的，为了洗去我的记忆，好彻底隐埋在清晨的雾水里。为了偷听天上星星的悄悄话，听一整晚。为了在河流的歌声里重逢遇见过我的星星。为了一个无谓的等待，一个谎言。
我是一双逃出来的翅膀。
你是星星的翅膀，小萤火虫。对不对？
是的，在遇见你之前。
在遇见我之前，你看遍了世间美丽的风景。
现在我发现，它们都是你的影子。
不，我才是它们在你心里的影子。就像星星是我所能感觉到的全部的心情的影子一样。
我是一只萤火虫，是我自己。在遇见你之后。尽管你听不见我。没有人听得见。是你在唱歌，和河流一起，在我心里。你也是一条河流，我是底下的沙石。当我遇见你，我所见过的所有的风景都在你身上有了美妙的倒影。这样，对于我来说，风景才有了意义。
星星不会再飞了对不对？
所有找到河流的人都不会再想飞了。星星天南地北地飞了个遍，现在停在天上，把它的喜怒哀乐藏在它一生看过的风景里当成悄悄话说给另一颗星星听。
你听得见我吗？
我听不见你，但我愿意听见你。在我所见过的山野江河，与每一个日出日落的景色里听见你。
我是一条河流。河流是停不下来的，它百年千年地，都在经历离开。
河流是停不下来的，在它找到它自己之前。
清晨的雾水顺着望向远方的眼光爬上来，我看着她的身影逐渐隐没去，只留下遍野平凡的野花。
在我的心里，四时八载都唱着清静悠长的歌，唱着月光、流水、流水中的莲花、莲花下的红鱼。嘿！当黄竹和香樟的叶子飘下来柔柔地扯流水的裙衫的时候，我跟你说说我的悄悄话。
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