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思念就像恼人的柳絮,甩也甩不开。有人说,乡愁应思念而来,在春天里宛如毫无遮拦的乡野山花,自由泼辣地盛放。此时此刻,春日的傍晚,我坐在窗边,突然想起我的家乡——那个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去的老家,每年我的父母也只能回去小住两天。虽然院子重新翻盖,四合院窗明几净,满院子的水泥地,朱红雕花的铁门气派,但记忆里的故乡离我越来越远,时常能梦见的只有那棵梧桐树。
院子有两棵高大挺拔的梧桐,年龄比我还大两岁,两棵树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过了清明节,满树淡紫色的梧桐花如同风铃,开满枝头,远远看去像是紫色的云彩,低头闻过是恬淡的馨香。老家人都说“家有梧桐树,招来金凤凰”,小时候常常做在树下的板凳上吃饭、学习,阳光穿过枝桠,随风摇曳,望着清澈的蓝天,不时飘过一片云彩,我摇头晃脑的背着“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小小内心里盼望着凤凰的驻足。那是多么遥远的时光啊,妈妈围着灶台,春天给我们做榆钱窝窝、荠菜饺子、槐花饭,我围着妈妈朗读诗,恳求她再讲一遍故事,趁着她不注意,拿起刚出锅的窝窝就往外跑,就听见她在我身后高喊“臭妮子,慢点吃,别烫着!”
14岁那年夏天,我妈说梧桐长的太大了,遮的整个院子不见阳光,必须得砍掉一棵,我说两棵树刚刚好,恳求她不要砍。没曾想六月的一场台风将较小的那棵连根拔起,还压倒了一堵墙,枝叶散落一地。雨后,我默默的站在院子里,看着它被锯开,做成一扇门和一块床板,木板表面能触到年轮的痕迹。院子里只剩下孤单的一棵梧桐了,那一年我们离开了家,奶奶去世了,这个庭院长满杂草,没了往日的欢笑,葡萄架败了,枣树只开花从来不结果,小池塘干枯了,但三十年来梧桐树一直还在。
长大的我常常自嘲得了“空心病”,不能像一棵梧桐树一样,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我常常低头专注于手机屏幕,早已忽视四季变幻的美丽,街边温情的歌声,还有窗外令人醉心的夕阳。我常常为了完成一件件事而机械地去行动,而疏于思考它的意义,极少能有时间单独一个人面对自己,朦胧中期待自己应该成为的模样渐渐地消亡了。
今天,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骑车走过单位,突然闻到熟悉的香味,抬头看见一排排的梧桐树恣意开放,在高楼林立的马路边,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中,站成自己的模样,一刹那热泪涌上心头,我怀念我的故乡,怀念旧日无忧无虑的时光。
一个人会因为一树芳华而爱上一条路,爱上一座城市吗?我想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