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默森
【连载】《君生我未生》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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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交谈
翌日，吃过早饭后，陶野就拉着夭夭去菜市场买了几斤五花肉，回来又到楼上的李奶奶家要了几颗酸菜。
“我跟你说夭夭，你叶阿姨在国外什么好玩意都吃过，但唯独这酸菜她绝对吃不到这么正宗的，特别是你李奶奶做的酸菜，这十里八村都是响当当的。”
“还十里八村呢，顶多楼上楼下。”夭夭撇了撇嘴反驳。
“你小丫头别顶嘴，一会切酸菜这事就交给你了，我负责剁肉，等你叶秋阿姨来咱们一起包饺子就好了。”
切酸菜这事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技术活，首先把白菜帮扯下来，用刀片成片，然后把切好的酸菜片摞起来切成丝，然后在横着切成末，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口感。爷俩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饺子馅办好，之后陶野开始和面，和到一半的时候，外面想起了敲门的声音。夭夭急忙去开门，刚进门叶秋就给了夭夭一个热情的西式的拥抱，把一瓶红酒递给她。夭夭接过红酒，帮叶秋把大衣挂起来。
“饺子馅已经拌好了，面也快和好了，就等你来了。”陶野笑道。
“那好嘞，我去洗个手，我们一起包饺子。”
北方人过年喜欢吃饺子，老人们经常说好吃不过饺子，逢年过节吃顿饺子，在美不过了。三人各有分工，夭夭揉穄子，陶野擀饺子皮，叶秋负责包。叶秋心灵手巧，包出了各种形状的饺子，麦穗，向日葵，鸡冠，夭夭学了半天一样也没学会。包饺子要费很多的功夫，但是吃饺子却是一会的事，饺子下锅，七八分钟就捞了出来。其实我们只是在享受包饺子过程中那种把亲情揉在一起的那种感觉，饺子更深层的含义是代表团团圆圆。
“很久没有吃饺子了，这人啊，无论走到哪里，吃过多少山珍海味，到头来还是家乡的味道最好。”叶秋边吃饺子边感叹。
“在国外也可以包饺子啊。”陶野道。
“没那个心情，偶尔会想想，但从来没有付诸行动，顶多过年的时候包两个，很多人说在国外待久了，就变成了香蕉人，外黄内白，但其实我还是一个橙子。”
“香蕉，橙子？”夭夭不解地看着叶秋，一头雾水。
“你叶阿姨指的是皮肤。”陶野指了指自己的手背。
略微一想，夭夭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而后哑然失笑，这比喻未免太过形象。
“那咱们几个岂不都是橙子人了？”夭夭笑了起来，“里外都是黄色的。”
“橘子也可以。”陶野一脸认真地补充。
三人互相对视几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叶阿姨，国外的生活怎么样。”夭夭问。
“国外啊，没有出国的时候觉得国外是天堂，觉得哪里都好。刚到芝加哥的时候，因为没有朋友，语言也有些障碍，总觉得很孤独；后来渐渐适应了，有了朋友，但也时常会想家，总的来说就是好山，好水，好无聊，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还算不错。”
“可是还是有很多人挤破头皮想出国，我有一个同事，七八年前就嘟喃着想出国，去追寻他所谓的美国梦，前年终于出国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陶野插嘴道。
“所谓的美国梦，就像泡影，碎了就什么也没有留下。我见过很多去了美国的中国人，因为没有安身立命的本领，没过几年就花光积蓄，变得穷困潦倒，又拉不下脸面回国，只能在快餐店以刷盘子为生。他们很多人本来在国内有很体面的工作，但是就是为了追寻所谓的
American Dream ，结果好不凄惨。夭夭，你要记住，人可以有梦想，但是要切合实际，否则到头来空留遗憾。”
梦想？她没有什么American Dream，但是她的梦想的确非常的不切实际。她想有个家，父母都健在，饭后，一家人出去散散步，随便聊些家常，如此的简单。但是这个梦想却永远不能实现，人活着什么都有机会去实现，但是人死了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前尘往事都归梦中。她看了一眼陶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陶野就是她的父亲，如果陶野和叶秋最后走到一起，她也算是有了一个家，她看向叶秋，后者正在温柔地为陶野正着衣领，她的心不知怎么地一紧。
吃过饭后，三人坐在沙发上休息，陶野和叶秋在聊着以前的往事，夭夭因为插不上嘴，只能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偶尔会看一眼正聊得火热的两人，陶野的脸在阳光下是如此的灿烂，她又看向叶秋，后者的脸也在阳光下褶褶生辉。她心里面微微一叹，只有她看起来像一个局外人，只有她没有融入到这幸福当中，想到这，她站起来，向她自己的房间走去。
“怎么了？”陶野问。
“有点困，想睡一会。”
躺在床上，房间外隐隐约约传来谈话的声音，偶尔夹杂着笑声，她看向窗外，阳光依然明媚，而她的内心却怎么也明媚不起来。
周二，下午只有两节课，上完课以后，夭夭一个人躲在教室里认真自习。她隐约感觉到有人走进了教室，她以为是哪个也是来上自习的学生，就没有在意。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她身边停止。她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收了回来，又马上抬起来。
“叶阿姨，你怎么来了。”站在她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叶秋。
“我来找你啊。”
叶秋穿着一件红色的齐膝羽绒服，围着黑色的围脖，正双手插兜笑盈盈地看着夭夭。
“阿姨你先坐，”见叶秋坐下以后，夭夭不禁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在学校随便找一个人问认不认识你，结果他真认识你，说是你同学，很好一个男孩，亲自把我送到这。”
“这么巧！”
“是啊，我就是随便溜达，正好路过这，就寻思来找你聊聊天，不会耽误你学习吧？”
“没事，作业可以晚上再做。”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叶秋试探性地问。
“好啊。”
夭夭把书装进了书包了，同叶秋一起向教室外走去。刚走出教室，一阵寒风就扑面而来，夭夭急忙带上毛线帽子，围上围脖，叶秋也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上来，把围脖绕着脑袋转两圈，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今年冬天好冷啊。”夭夭边说话边吐着哈气。
“是啊，好久没有碰到这么冷的冬天了，我记得七几年有个冬天也非常冷，那时我和你叔叔还在乡下当知青。”
“你和我叔叔是当知青的时候认识的吗？”
“对啊，我是在下乡当知青的时候才认识你叔叔还有邱非的，那时我们三人很合得来，邱非和你叔叔非常的照顾我。”
“我听叔叔说邱非叔叔追过你？”
“准确地说是他们两个都有追我。”叶秋哈哈一笑。
“后来你选择了我叔叔。”
“是啊，那时候你叔叔是一个大帅哥，还很有才华，经常写小诗给我，我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根本无法拒绝那些情诗。那段时间生活虽然很艰苦，有时候饭都吃不饱，但却是我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因为每天都有你叔叔陪我，看日出，看日落，看月亮，平平凡凡，但却很浪漫，我那时天真地以为我们会海枯石烂，白头到老。”
“后来发生了什么？”
“陶野因为身份的问题呗继续留在乡下，我提前回城，我等了他三年，期间我父母给我介绍了很多相亲对象，都被我一一拒绝，后来迫于父母的压力我……”叶秋欲言又止，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没有等下去？”
“最痛苦是等待的煎熬，久了心也跟着累了，最后只能无奈同现实握手言和。”
“后悔吗？”
“后悔？偶尔吧，我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踏实顾家，能赚钱，和他在一起生活很安心，唯一美中不足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激情吗？”
“是爱情吧，我和我先生是相亲认识的，他对我很好，而我对他却没有太大的感觉。说句可能有些害臊的话，到现在我都在幻想能躺在我真正爱的人的怀里，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像一个小女孩一样。”
同有些人说话总感觉好像隔了一层墙，声音传过来了，你却不知道他的人在哪里；叶秋她却好似把她的心掏出来放在你面前，你能感觉到那毫无保留的真诚，她实实在在就在你眼前，你没有办法去讨厌这样一个人。
“如果我是她我会怎么办？”夭夭心想，她会等下去，一直等下去，等到山无棱，水之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在她看来是最长久的告白。
“所以碰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把握住，错过了……”
“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夭夭接道。
“是啊，”叶秋轻轻一叹，“本以为会是一辈子，没想到还有机会再续前缘，也许这就是命吧。你会不会觉得阿姨很坏，先生刚走几年，心里就有了别人。”
“阿姨，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者，讨厌规则，讨厌束缚，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人就是因为顾忌太多，所以活的很累。你看那蝴蝶，生命虽短，但是一生都在拥抱鲜花，活的多姿多彩，有时我真想变成一只蝴蝶，无忧无虑地飞舞，以鲜花为伴。庄周梦蝶，梦蝶庄周，我正在想，庄子他老人家是不是也想变成一只蝴蝶，所以才糊涂了。
叶秋哈哈一笑，道：“你这丫头见解真有趣，阿姨越来越喜欢你，你要是阿姨的女儿该有多好。”
夭夭本想说我也想有你这样的妈妈，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跟着叶秋默默地走了起来。路过学校的篮球场的时候，叶秋开口道“我们去吃点热的东西吧，外面太冷。”
夭夭点了点头。
俩人进了一家吃米线的点，每人点了一碗米线。没过多久，两碗热乎乎的米线就被端了上来，冬天最适合吃这种热腾腾的汤食，吃点米线，喝点热汤，好像要把整个冬天都暖走。
“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叶秋问。
“想当一个编辑，每天读读不同人写的文章，了解一下不同人的心声。”
“当个老师也不错。”
“有过这个想法，挺想当个大学老师，每周就上那么几节课，周六周日休息，寒假暑假学生放假老师也跟着放假，空闲时间比较多，可以更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有想法就好，人活着就那么几十年，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要不然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夭夭点了点头，她经常想，人这一辈子几十年，活的久点七八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省着点用，足够做很多事情。有些人就像天上的明月，众星相拱，整个世界都被他点亮；而有的人却是地上的尘埃，被风一吹，就什么也没有留下。她记得季羡林老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世界上大多数人来说，人生一无意义，二无价值”，夭夭起初对这句话还是比较反感，一句话就否定了大部分人存在的意义未免有些太多狭隘和尖酸。但是细细想来，这何尝不是一个血淋淋的事实，这个世界大多数活着就是为了吃饭，睡觉，娶妻生子，为了生活奔波劳碌，他的下一代重复着同样的模式，一代又一代，都成了历史车轮下的尘埃。而她不想成为天上的明月，因为太过耀眼，也不想成为地上的尘土，一辈子什么也没有留下；她要成为一朵花，来点缀着个世界，即使默默无名，至少也精彩过。
她同叶秋聊的非常投机，分别的时候，天已经隐隐有些发黑，回到宿舍的夭夭躺在床上，心怎么也静不下来。拿起书刚看几个字，就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恨不得把整个书都撕碎。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做，更加难受，好像有一万只蚂蚁爬在心头，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发疯似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怎么了？”正在下面学习的陈丽娟不解地问。
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有点烦躁。”
心烦总归有个原由，没有任何事情会无缘无故地发生，就像沙尘暴不会无缘无故地刮起来一样，就像长江不会无缘无故断流一样。为什么，为什么，夭夭心里不断地问自己，是因为叶秋吗？
思绪就像一团乱麻，缕也缕不清，好像响应她恶劣的心情，外面的天也变了，北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随风飘舞。风透过门缝，发出“呜呜”的响声，像一只来自于地狱的恶鬼在嘶吼。她把头埋在被子里面，双手捂住耳朵，但是声音还是能微弱地传到耳朵里；她干脆用两个手指捂住耳朵，但是如影随形，又在心底响起。她小时候，陶野经常对她说，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魔鬼，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它就出现了，现在这个魔鬼冲出了牢笼，在她心里横冲直撞。
每一个无眠的夜晚都是自己在折磨自己，折腾了大半夜，终于有了睡意。朦朦胧胧中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她莫名地伤感，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