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二,深夜,月早已在枝头。
城外,竹林,小酒铺。
城外通常都有这么个地方,供人们休憩,解闷。这小城也不例外。
小酒铺通常都有面旗子,算是块招牌吧!这个也不例外,旗上几个大字写着:夜半酒家。莫非这只在夜半无人的时候才开张,可无人的时候又怎么会有生意呢?这儿的掌柜莫非连这都不知道。
现在已经是夜半了,城外的酒铺亮着灯,不怎么明亮。大半夜的来的又有多少人呢?
只见远处来了个书生打扮的人,一身长衫,衣冠楚楚,手中轻拿着一把折扇,样子真是英俊潇洒。只是眉头却皱着,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他走到酒铺,慢慢地坐了下来,低声温柔地说到:“店家,上好竹叶青一坛,再来一斤牛肉。”
“好嘞!”店家是个面容可掬的老人,满头银发在月光下发着光。这酒铺就只有他一个人,一个迟暮的老人,一个生意冷清的酒铺。他叫什么没人在意,只听大家老李老李的叫他,那是些老主顾——通常是些赌徒,半夜不管输赢都来喝几碗。
酒和菜很快就上来了,酒竟然真的不赖,牛肉也卤得恰到好处。年轻书生笑了笑,似乎出乎意料。他突然说道:“夜半酒家,生意想必是不怎么好的吧!”
“是!”店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看你这儿的酒不错,肉也不错,为什么不选处好地方,不选个人多的时间,开个酒铺呢?”书生很是疑惑。店家只是笑笑,也没搭理他。书生也尴尬一笑,自顾自喝着闷酒。
不多时,却又来了个大汉,只穿着件褂子,一脸的络腮胡,样貌说不出的魁梧。“老李,来两坛竹叶青,再切点牛肉,来几样下酒菜。”
“今天的酒钱?”老李故意装作愁容满面。
“先欠着。”大汉也没什么表情,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赊账了。
“今天又输了啊。”
“对,他娘的,老子原先是赢的,后来不小心连本也输没了。”大汉满脸的不服气。
“大爷,希望你啥时候真能赢回钱,好还我酒钱!”老李故意拉长了声说。
“不就几个破酒钱吗?明日老子借点钱,手气顺一下子就够了!”大汉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老李是满脸的无奈。
“店家,这位客官的酒钱算在我账上吧!”书生缓缓地说道。老李张大了嘴,像是很吃惊的样子,迟迟没有回话。倒是这大汉端起了酒坛子,往这书生走了过去,“有趣有趣,别人见了我这赌鬼,溜都来不及,你倒好,反替我付起了酒钱!”说完便倒了碗酒,仰起脖子倒了下去。
“有趣有趣,我替你付了酒钱,你不敬我一杯,反倒只管自己喝。”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老李,把我的酒菜都端过来,再另外来几样,我要和这位兄弟喝个痛快。”大汉粗着嗓门说。
“是,张大爷,今天难得白吃别人一顿,倒要吃够本。”老李悻悻地说。
“这老头倒没说错。”大汉一本正经地说道。
“无妨无妨,兄弟只管吃,小弟银两带够了。”书生也假装一本正经。三个人一齐笑了开来。
这两人倒都是好酒量,十几碗酒下肚,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他们只顾喝酒,心里像是藏满心事一样,没有多说话。
“小兄弟,你年纪轻轻,怎的大半夜跑这来独自一人喝闷酒。”大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倒让书生吃了一惊。
书生犹豫了一会,方说道:“我打小就在家父的管教下,学琴棋书画,吟诗词歌赋,通四书,晓五经。如今他又命我走仕途之路,希望我做个大官,光耀门楣。”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我却深恶痛绝,那官场之上有多少的不由己,我本是个文人雅客,怎可被如此世俗之事所扰。”
“那你就别去做这个鸟官了,管他娘的。”大汉随口就说了出来。
“可家父之命不可违啊,我又能奈何。”书生长叹了一口气。
“你可以离家出走啊,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趁着年轻,出去闯荡闯荡总是好的。”大汉说道。
离家出走,这是书生从未想过的,他不曾想,也不敢想。如今被大汉一说,他的心里倒真的起了这么个念头。
江湖?江湖在哪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多少人在江湖奔波,他们有的没有家,有的家已毁了,有的有家却不能回。
书生也听说过江湖上许许多多的侠客轶事,如今更是心向往之。一人一马,浪迹天涯,何等的逍遥自在。可是他却不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许多事是不由己的,又怎么能做到真正的逍遥自在呢?
两个人还在一碗接一碗地喝着,终于,两人都有些不胜酒力了。醉倒在了桌子上,老头看着他们,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也有过年轻,或许也有过江湖生活。如今老了,开了个夜半酒楼。他是不是为那些愁苦孤寂的人在卖酒呢?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孤寂的人呢?
酒醒后,该有的烦恼依旧在,只是书生的心里却在想着那个江湖了。他会不会去江湖呢?没人知道。他会不会再去夜半酒铺呢?我想有愁苦的时候总是会去的。不一定是老李的酒铺,每个地方都有这种夜半酒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