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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前苏联作家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这部巨作,在感叹战争残酷的同时,深深同情主人公格里高利这个人物。这是一个追求自由和真理,忠实于内心、有着人性光辉,具有哥萨克一切优良品质的男子汉。可在那个特定时代里,他却如同困兽,找不到自己的归属。
阅读过程中,看着他不断在迷惘中摇摆,看着他每次认真抉择、努力前行后,依旧碰得头破血流,惶惶如丧家之犬,内心痛苦又焦灼。我为他叹息,为他揪心。一个好人,为什么无路可走?我很想探寻出背后的原因,我大致整理了几点,算是对这部名著重大现实意义的思考吧。
一、 认知局限
格里高利受教育程度不高,政治幼稚。
格里高利是一名土生土长在顿河岸边的哥萨克人,个性勇敢、正直、不畏强暴。一战期间,他应征入伍。在沙皇军队,他看不惯军官的飞扬跋扈,看不惯兵痞的奸淫掳掠。第一次杀死敌方士兵时,他内心十分痛苦。他对战争中的互相残杀非常愤恨。
格里高利怀着哥萨克的雇佣思想,目光短浅,政治幼稚,时而为苏维埃政权服务,时而为反动势力效劳。
在激烈的阶级搏斗中,他分不清是非善恶,把十月革命和国内战争看成毫无意义的仇杀。他既无法理解革命政权对反动势力的无情镇压,也厌恶反动势力对革命战士的野蛮摧残。他天真地希望革命和反革命可以“和平共处”。
当革命士兵贾兰沙向他尖锐揭露帝国主义战争的荒谬,揭露专制政体的腐败时,他的思想产生了一定的变化,对布尔什维克有了一定认知和好感。可当他戴着十字勋章回村养伤,受到人们的谄媚和尊敬后,又以一名出色的哥萨克的身份重上前线,屡立战功。
二、 哥萨克的中农身份
一部俄国史,半部哥萨克史。哥萨克是俄国历史上形成的一个特殊的社会阶层。他们普遍勇猛善战,精于骑术。他们拥有自己的土地,代价就是成为沙皇的雇佣军。可以说,哥萨克们的身份是矛盾的:内心向往自由,身份又是沙皇镇压自由的工具。
格里高利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哥萨克家庭。他和广大哥萨克群体一样,既是劳动者,又是私有者。
中农属性的私有观念,使他们和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之间横着一道深沟。他们担心土地被没收,他们把苏维埃政权看成异己的政权,认为这只是庄稼佬的政权。劳动者的朴素情感和平等意识,又使他们和有着严格等级观念的白军格格不入。
狂野不羁爱自由,是哥萨克群体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在他们心目中,自由高于一切。这种价值取向既包涵反抗专制统治的内容,也明显带有无政府主义的倾向,因而与现代社会的基本理念多有冲突。
哥萨克自身的矛盾性决定了格里高利的迷惘。他只是千万个在红军和白军间犹豫不决的哥萨克的缩影。正如格里高利所属的那个白军师参谋长考佩罗夫所说:“一方面你是一个拥护旧时代的战士,另一方面——请原谅我说话尖刻,又有点像个布尔什维克。”
格里高利参加过各种队伍,打过无数的仗。他慢慢领悟到,只有打正确的仗,才能激发出战斗的力量,是决定最终胜负的终极力量。但他为什么打仗?一直是他思考和探索,却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其实答案很简单,在顿河这片土地上,没有革命的土壤。
格里高利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心爱的女人平淡相守,在顿河旁饮马割草,过着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
格里高利的艺术形象真实地概括了哥萨克中农的本质特征。
三、 时代的裹挟。
如果没有国内战争,我想他可能过上向往的生活。
十月革命来得太快,布尔什维克党还处在成长起步阶段,没做好掌控这个庞大国家的各种人才储备和经验方法,存在不少错误政策和过激行为,比如残杀俘虏;余粮收集制;肃反委员会和军事法庭对在白军军队中服务过的人进行简单而不公平的审判处决等,激起部分地区农民的反抗。
善良天真的格里高利,对残酷的阶级斗争缺乏正确认识。当他看到红军领导人波得捷尔科夫枪杀白军俘虏时,他那曾经向往布尔什维克的心冷掉了。他离开了红军队伍,幻想着逃避那个充满杀戮的难以理解的世界。
后来他参加顿河暴动军,同红军作战,双手沾满了革命者的鲜血。特别是他的哥哥被红军杀死后,他怀着疯狂仇恨和野蛮报复心理,残酷杀害大批红军战士,由叛军连长逐步升为师长,并身不由己地和白军结盟。他在反革命泥潭中越陷越深,内心极端苦闷,精神状态面临崩溃。
在一次战役中,他勇猛砍杀后,又趴在地上大哭:“我杀死的是什么人呀?为了上帝,砍死我吧。”
在短短四五年里,骁勇善战的格里高利两次参加红军,三次投身反革命叛乱,在各个队伍都战功卓著。但在这个重大历史变革的动荡时代,革命和反革命两军对垒,泾渭分明,是没有中间道路可走的。到了后来,格里高利无论在哪个阵营,都得不到信任,他只有像幽灵一样在森林村野游荡,最后怀着绝望的心情回到家乡。回到村子,他已满头白发,除了一个年幼的儿子,他这一生的一切都丧失了。
一介武夫,悲情英雄格里高利,被历史的必然所击败。
格里高利的人生悲剧,我觉得勿如说是整个哥萨克群体的共同命运。哥萨克们英勇而纯真,善良又残暴,奔放豪迈却生而不自由。在政治、战争、屠戮、争夺的角力中,他们只是这场棋局上的棋子,在夹缝中,在漩涡里无力主宰自己,以至于被利用、被毁灭。
经历过一战和国内战争,静静的顿河不复往日美好,家园破碎万里狼烟。肖洛霍夫以一个艺术家的良知,直面现实,怀着深厚的人道主义同情,从普通人的视角反观大时代的大变动,谱写了一曲悲剧主题的伟大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