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精婆婆

今晚让我失眠的不是咖啡不是茶，不是春日野穹不是生活烦劳，是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心如止水的中年，依然让自私凉薄，疯癫痴狂的斯特里克兰先生震撼到了。感觉身体深处有汩汩的热流翻涌，仿佛沉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仿佛步入盘根错节的密林，有一种令人颤栗的力量———破坏力、创造力、生命力？谁知道到底是什么呢，或者几者都有！

斯特里克兰先生是毛姆笔下《月亮和六便士》的主人公，他是股票交易所的经纪人。在斯特里克兰太太眼里，他不懂文学艺术，是个庸俗的小市民，乏味无聊。当然斯特里克兰太太是充满爱怜地向朋友这样介绍自己的丈夫的。事实上，这对中年夫妇很幸福，一对十来岁的儿女健康乖巧，丈夫打理生意挣钱养家，妻子整洁优雅善于理家。他们一家四口过着诚实体面，无灾无难的静好岁月。

然而，40岁的斯特里克兰毫无征兆地离家出走了，不告而别，抛妻弃子，没有任何责任心，没有任何愧疚感，只带了极少量的金钱，租住在巴黎一家肮脏廉价的小旅馆，开始他绝情寡义的全新人生。

对于孩子，斯特里克兰说：他们小时候，我是挺喜欢他们的，但他们现在长大了，我对他们没有特殊的感情。并表示此生不必再联系。

对于妻子，斯特里克兰说：我已经养了她十七年，她为什么不改变一下，自己养活自己呢！至于妻子是否能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妻子是否同意离婚，斯特里克兰说：“和我没有两便士的关系！”

对于旁人的咒骂、鄙视和不屑，对于亲朋好友的谴责，斯特里克兰只有三个字：无所谓！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斯特里克兰看不起女人动不动讲爱情，他说：女人真是愚蠢，她们以为男人离开他们的唯一原因就是移情别恋吗？

斯特里克兰要开始画画，画画是他少年时的理想，但父亲让他学做生意，因为画画挣不到钱。斯特里克兰已经四十岁了，他觉得必须从现在开始，否则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他只有一个目的：我必须画画！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抬头看见了月亮。此刻我有点云雾迷茫，分辨不清了，斯特里克兰到底是抛妻弃子，薄情寡义的人渣还是被压制了天性，行至中年奋起反抗，追寻理想的勇士？

斯特里克兰在巴黎没有固定收入，他天天在小旅馆埋头画画，没有房租，没有食物，没有颜料纸张时就短暂地打几天工，一旦够裹腹几日马上辞工 ，再次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他名不见经传，没有人知道他，没有人看得起落魄的他，没有人买他的画，当然他也从不指望出售自己的画作变成金钱。他穷困潦倒，甚至有好几个月每天只靠一片面包，一杯牛奶支撑一副硕大却又羸弱的躯体。

斯特罗夫是斯特里克兰在巴黎唯一的朋友，当然这只是斯特罗夫的一厢情愿。斯特罗夫也是一位画家，他靠娴熟勤奋的绘画技艺把一个家庭的小日子过的温馨殷实，他是唯一欣赏斯特里克兰的人，虽然斯特里克兰从来粗鲁地看不起他，看不起他的画，但斯特罗夫就像一只舔狗，没原则地原谅斯特里克兰，包容他、敬重他、关心他，接济他。

环境恶劣加上营养不良，斯特里克兰病倒了，他病的很重，马上就要死去，斯特罗夫说服妻子将斯特里克兰接到家里照顾他，侍奉他，等待他康复。

斯特里克兰毫无廉耻地勾搭了恩人的妻子布兰琪，当斯特里克兰离开斯特罗夫家时，布兰琪跟着他私奔了，她抛弃了斯特罗夫，她做了斯特里克兰的情妇。几个月后，斯特里克兰厌倦了布兰琪，布兰琪自杀了。

斯特里克兰就是这样一个品性低劣、没有良知的败类，他对朋友从来不懂感恩，从来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当他勾搭走朋友的妻子时，他不但没有丝毫羞耻和愧疚，反而眼里满是嘲弄的笑意。

当斯特里克兰的情妇为他自杀后，他没有丝毫悔痛，他说：我早就告诫过她，等我玩累了就会离开她，是她自己愿意冒这个险。他说，我不需要爱情，我只想画一幅裸女的图画，而她刚刚适合做模特，等画作完成后，她的使命就完结了。

斯特里克兰面对牺牲了名誉、时间、金钱、精力，照顾过、陪伴过、爱过他的情妇，一丝一毫感情都没有，仿佛在说一个完全不重要的工具 ，漠然到让人恐惧。

但就是这样一个天理不容的人渣，他创作的那幅裸女画后来成了各大画商争先恐后入手的世界名画，价值连城。

理想如肿瘤在活体器官中膨胀，顽强地生长着，最终控制了斯特里克兰整个人，迫使他不由自主地采取行动。

斯特里克兰离开巴黎去寻找最适宜创作，最能激发他灵感的地方，他流浪到南太平洋的帕希提岛，他住在收容所，他像一只流浪狗一样四处寻找食物。

19世纪初期，帕希提还是一片蛮荒之地，斯特里克兰爱上了那里，他回归到原始社会的生活，他和一个小他30多岁的土著姑娘结了婚，他们隐居进山林，除了几个月采购一次生活必需品，斯特里克兰从不与外界接触，他不知疲倦，夜以继日地画画，他好像被魔鬼附体了，他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看见了某种让他的灵魂陷入极乐的东西。

斯特里克兰得了麻风病，在当时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绝症，而且传染，他更加足不出户，不见任何人，连偶尔的散步都取消了，他在原始山林里将毕生所有的洪荒之力倾注在绘画中，他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在他去世前一年，他失明了，他就瞎着眼睛注视自己的作品。在帕希提岛，他创作了许多后来闻名遐迩的扛鼎之作，他终于成就了自己，完成了上帝赐予他的使命。

斯特里克兰以油尽灯枯的方式让肉体与世辞别，但他的画作如闪烁的星辰般在世界各地活跃起来。

我默默地合上《月亮和六便士》，原来这是最早有关“诗和远方”的小说，六便士是现实，是眼前的苟且，月亮便是斯特里克兰或者毛姆的诗和远方。“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高晓松这句传遍网络的金句，大概率源自《月亮和六便士》。

然而，让人激动和撕裂的不止是诗和远方，还有追逐诗和远方的那个人———斯特里克兰。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斯特里克兰视金钱如粪土，视名声如浮云，他全心全意地追逐他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不但牺牲别人，也牺牲自己。

斯特里克兰是个可恶的坏蛋，抛妻弃子，背叛伤害朋友，间接杀死情人，公序良俗约束不了他，纲纪伦常束缚不了他，他简直是个十足的败类、人渣；同时斯特里克兰又是个伟大的人，他像个跋涉终生的朝圣者，躺在布满钉子的木板上，行走在火热的木炭上，趟过暗流汹涌的海滩，越过陡峭险峻的山峰，寻找着某座也许并不存在的神庙。

他是个有高度，有格局的人，人生若没有高度，看到的都是问题；若没有格局，看到的都是鸡毛蒜皮，他从来不屑于眼前的苟且，他一直有自己的诗与远方。

与其说斯特里克兰“渣”，不如说他一直在放弃，在做减法，在断舍离，他不要感情，不要物质，牺牲他人，虐待自己，只为追梦。他要放下身上所有的包袱，轻装上阵，追逐诗和远方，他的眼里没有六便士，只有星辰大海。

正如书中所说：现在我清楚地认识到，卑鄙和高尚、凶恶和仁慈、憎恨和爱恋是能够并存于同一颗人类的心灵的。《月亮和六便士》让读者触摸到更多的人性……

然而，我等凡夫俗子，做不到抛弃一切，更做不到离经叛道，即便追寻诗和远方，也得遵守公序良俗。是低头的六便士，还是抬头的月光；是当下的岁月静好，还是远方的诗和浪漫，其实都没有错，生活没有对错，只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