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忧伤
(1)
月光下,有一棵白杨,我靠在它粗大的树干上,杨花落满我的身体,好似要将我埋葬。
我是幻梦。
我不停地做着这样一个梦:我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一个碧绿的湖里,湖的对岸是一颗大大的四叶草,湖水从我的脚跟蔓延到我的肩膀,正当我的脚步往更深处踏去时,一根麻绳勒住了我的脖子……
拉住麻绳的那个人穿着满是油污的棉布衬衣,带着黑色镜框的眼镜,左脸上有两颗难看的黑痣。他也不把我拉上去,任我悬浮在湖中,不知所措,只能恐惧而憎恨地看着他。
他叫王晨阳。
(2)
幻梦,这个笔名来源于静梦。他是我古诗词和思想上的启蒙老师,高一时,他创了一个群,叫聚梦天园。他给了我很多带梦字的名号,最终,我选择了幻梦,不得不说,也不得不承认,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巧妙。
后来,我开始写文字,就用了它做笔名,并赋予了一个当初选上它时万万没想到的含义:连梦都是虚幻的。
九六年农历四月初八辰时,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点海市蜃楼般的曙光,这家人以为这孩子在这一刻出生是上天的暗示,他是家里的希望,他是早晨的太阳!
其时,月亮还高高在上地挂在空中,太阳黑暗中麻木地挣扎。
(3)
我是一个自私的残魂。我被忧伤的河流淹没,却不曾想过要游上岸来;我被情欲折磨得生不如死,却心甘情愿地去当一个情奴。我还是一个为了写字不顾一切的疯子,我笔下的每一个字都粘有血液化成的泪水,我的每一篇文章,每一首诗都使人有一种想从楼顶跳下去的冲动;我始终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
我真的很想离开,这个我觉得肮脏不堪的世界,我没有一丝留恋。
王晨阳就不一样了,虽然我跟他看起来是同一个人。在生人眼里,他是个沉默寡言,动作与众不同,需要特殊照顾的残人。他有很好的成长环境,他有溺爱他的家人,他有真心待他的朋友,这样的他很幸福,应该每天都笑得很开心,是的,他也是这样告诉自己,所以,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可是,当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时,一个人背着手走在街道上时,他却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像黑色的大海一样在吞噬着他,是寂寞。他拼命地逃,最终无处可逃,因为那许多的牵绊,因为一种叫责任的东西和一种叫感恩的东西,也因为他自己的懦弱。
他只能承受着这冰冷的海水像凌迟一样刺痛他的每一寸肌肤,甚至渗透进血液变成冰渣一滴一滴地敲打着正在跳动的心脏。他始终不敢让这一切彻底结束。
(4)
快二十年了,不管是我,还是王晨阳,都只不过是命运和现实的玩物罢了。命运是一个小说家,他编织着每个人的故事,然后现实就会配合地告诉每个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们的合作天衣无缝。
王晨阳说,我要尝遍这人间的悲苦,直到我被逼疯掉。
我说,我要写尽这人世间的凄凉,直到我抑郁成疾。
我们同样是合作者。
(5)
或许,从王晨阳出生的那一刻,骨子里就隐藏着难以抑制的忧伤吧,因为从六岁时,他就会因为莫名其妙的伤心而躲在被子里流泪。从出生到现在,不公平的待遇和歧视,与同龄人的不同,令他很小就懂得压抑自己,伪装自己。
然而,我这个与王晨阳同存一个躯体的残魂,却没有办法伪装自己了。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说我自私也好,没用也罢。幻梦确实没办法给人虚伪的温暖,能给的只有那真真其实的锥心之痛。
(6)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能和我在月光下,靠着白杨树,共享彼此内心深处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