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初年,吴县一民妇美而寡,将议所适,犹未得其人也。其叔知嫂有异志,以幼侄非其所出,携之他徙。妇独居负郭,只一小婢执爨,故改醮之谋益亟。一日归宁其母家,实欲速竣其事,留婢守家,喁喁独往,以相距不过里许故也。路经五通祠时,为淫雨倾圮,神象亦都破坏,里中方鸠工,尚未营造。妇过之,以事关半生,将入而祷焉。足甫及门,见一丐者,敝衣褴褛,且眇而跛一足,自祠内出,相视而笑,意颇涉邪。妇遂不敢入,疾趋径过。行数武,闻丐鼓掌曰:“美哉人也!”妇大恚,辄欲反唇,而虞己只身,隐忍自去。至家语其诸兄,使往觅之,将饱以老拳,则已不见。妇居母家二日,心系其产,及暮复归。诸兄以农忙,妇遂仍独行。重过其地,则丐已先在,且不止于一,其数有五,率皆鹑衣百结之徒。妇大恐,苦无岐路可避,又自恃白昼,无敢谁何,不得已趋而过之。迨及其前,丐者皆群睨不舍,大有轻薄之色。妇益恐,幸犹未措其手足,只以唇舌相嘲笑,亦听之而已。归至家门,天已向晦,妇以见戏于群丐,郁郁弗舒,命小婢阖户早寝。乃妇方假寐,恍闻床头似有人聚语者。一人曰:“我辈衣服不备,恐见笑于玉人,请俟之他日。”又一人曰:“渠思嫁颇亟,倘吏有夫,未识道里远迩。盎据之于未嫁之先,渠固无能再嫁。”众似曰“善”,其音微细,才可辨识。妇察其非人,心大惊。俄而声且孔扬,欢呼曰:“今夕姑逊大兄,弟辈以齿为序,自此美人之良宵不虑虚度矣!”语讫,如有飞隼一一破窗而去。妇心旌动摇,肢体俱软,亟呼婢,则已深入黑甜。强起燃烛,室中阒其无人,自以为梦境,或心虚所致耳,因更整衣而卧。眠席未暖,早入睡乡。梦寐中顿觉下体有异,惊寤而视之,独烛未息,向人眇而跛者,己裸然累乎其上。妇大惭,自视其身,不第一丝不挂,早且百体俱呈,益腼腆无以自容。旋闻丐者附耳语曰:“予实本境之福神也,昨于祠前睹卿玉貌,不觉倾倒。愿假一夕之欢,卿其勿拒!”妇疑而未信,然窃窥门窗,实无所启,始决其为五通。已而念垢污可忍,倘五者迭来,则身同传舍,将何以堪?若能以计制之,退其一,余者或不复逞。第鲜良图,庸讵能免?妇正存想间,神又伏轼撙衔,极其驰骋,且具又甚伟,妇颇不能当。忽忆人言,仙神皆惧秽物,虽此神淫邪不类,聊以试之,不成只博一笑,谅不至遂撄其怒也。适小婢天癸初至,落红狼藉,因就寝,见其纳污荐底,曾怒呵之,犹未遑移去,正可备不时之需。乃于暗中索得之,腥犹污手,心暗喜。神方豷沓交欢,不暇瞻顾,即举而置诸其颠。神果暴惊,连呼曰:“何恶作剧!”便将遁去。妇忿极,不复虑祸,思以重警之,极力以纤指深入其眶,乌珠随手而出,毫不见血,而彼目亦眇。神乃力挣而奔,出门如仆堵墙,卧不能起。妇白身自起,以烛验之,则一土木偶人,即祠中所塑之大郎神,而绣象凋残,宜其衣履不整也。返视榻间,厥目犹在,宛如弹雀之丸,亦迥殊人之眸子。妇因大快,复其衣缕。呼婢起,罄其所有,分布床第,而后就枕,心究惕惕不宁,深思远虑,惟惧神之相仇。忽自悔曰:“此殆予负夫子之报也!弃幼子而他图,要皆慾心所致,故神得以乘之。世岂有坚贞之妇而见祟于邪鬼者乎?”于是矢志不嫁,顿易初心。诘朝使婢召其叔,并其诸兄。众至,见象咸大骇。询之,妇匿其污,只陈其大概,且告之悔,誓以靡他。众俱服其智,更重其节,乃号召乡人,舁象入祠。里中亦怒神之淫,尽毁旧象,以其地为土谷之祠。惟妇犹惧神来,以清水渍其秽污,如红泉赤浪,贮于溺器,以备不虞,而神竟绝迹。后里人于祠侧,昏夜闻人相与语曰:“绝予祭饷,良可恨!但渠家近有节义神相护佑,将不克复报此仇也,奈何!奈何!”里人惊视之,则无所见。妇年至八十乃终,属纩时,犹命以月水置棺中,盖其戒心犹未忘云。
志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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