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


这是我这一年第一次出门。

稀稀疏疏的杂草,揪着想开未开的白色小花。这个年过得很快,短短一周便让人有春的感觉了。

同行的朋友说你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乐观了,也变得不怎么说话。

我笑了,怎么会呢,只不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罢了。

时间已经过了好久。

街边的一个小姐姐在整理着花束,春节常见的各色鲜花,我却是独瞧着那零零碎碎的满天星,有着些许的落寞。

塔什库尔干一直很干净,千峰万壑相隔。我在那里探索古文化遗址,尽管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者却一直对文化存有敬畏。

去公主堡回来的路上,有一家小小的客栈。说是客栈却并不接待旅客吃住,只是简单的茶水,牛奶,令我惊讶的是竟然还有咖啡。

咖啡的味道有一种涩涩的苦,我眉头微皱的时候,看到了阿姐微微的歉意。

那位阿姐用生硬的汉语介绍自己,美和日古丽,维语中美丽的意思。

阿姐的轮廓鲜明,眼大眉深,确是个美丽的维族妇女。

“我还没结婚”她笑得有些难堪。

我有点不明。在新疆这个地方,漂亮的姑娘很多,但是一直如她这般年龄的未婚的很少。

她瞧着我的眼神有些许落寞。

天色稍暖,导游图册上曾说,这座石头城,一天多次日落。我见色而步,日古丽也一同步出门去。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日落了”

“欸,是吗”枚粉色的夕阳映照着淡蓝色的天空,远隔着冰山草原,的确是个好景色。

日古丽的眼神有些许落寞,默默地斜着远方探了一眼,不发一语,重新回到桌前。摆弄着桌边的一小束满天星,白白的夹杂着紫粉。

“很漂亮”我由衷的赞叹。

“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欸,送给我吗?”

她的微笑有点哀伤,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不介意地话,能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我的故事?”

“嗯”

“其实,这个故事已经很久了”她走过来默默帮我续了一杯咖啡。

“这咖啡苦吧?”

“有点”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想他了........”

我知道那个他是一个男人。

她默默地掏出一叠速写。

铅笔灰色的线条,粗犷的山河,细腻的花草。无数张风景画,我按着顺序翻下去,终于见到了两个人。

“他叫杨焕”日古丽嘴角闪过笑“是个有才华的男子”

我心里有些触动“他人呢?”

“走了...........”默默向门口的位置再看了一眼,“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日古丽的眼角有些湿润。她回过头来对我微笑。

“女孩,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一个人”

“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一个人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我们喝一杯,可好?”

这句话着实令我惊诧,似乎提到了酒这么粗犷的物,连落寞都销了几许。

她拿出的是肖尔布拉克,北疆常喝的酒。我的度量实在不高,浅抿了一口,有点辣。她笑笑示意我,我不得不再下去一点点。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他了,或许,于我,他只是一种执念吧!”她的神情依旧落寞。

“阿姐,不值得.......”我看着她的眼神有点涣散,酒精似乎荼蘼了我的神志,晕乎乎的开始分不清。

陈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线条粗犷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你醒了?”汉语依旧声音。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日古丽呢?”我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如你所想,你被绑架了........”

绑架?那日古丽?

日古丽冷冷清清地走进来,脸色依旧那么淡然而哀伤。

“日古丽,你........”

“我想,你或许是个好女孩,或许你跟我一样,可是对不起........”她的脸上有些许的歉意却被男声粗暴的打断“哪来那么多废话”

所以,这是一家黑店,日古丽不过是一个用凄美故事骗傻瓜顾客的老板娘........

“日古丽........”

她推门反插,默默地喂了我一口马奶。我抿着唇,不肯喝。

她浅浅地叹了一口气“这次没下药”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却还是很难接受,这个有着凄伤面容温婉的女子,真实却是这个模样?!

“你愿意继续听我把这个故事说完吗?”

我冷笑着看着,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反正也无聊,不如听她说完罢。

“他说,他要去更远的地方画画,画尽塔什库尔干的山水,画尽塔什库尔干的蓝天白云,画尽塔什库尔干的草原牛羊.........”她的脸色变得有点差,“但他想画的只是塔什库尔干,却没有我啊........”

“他去哪了?”

她自顾自地没有回答我的话。“阿爸问他,他什么时候娶我,阿妈说孩子三个月后便开始显了”她稍稍抚了下自己的小腹。语气更加哀伤。

“可他,或许从来没有考虑过娶我的事罢......”微烫的泪落在我的肌肤上有些淹涩。

“然后呢?”我终是忍不住放暖了语气,于这样一个女子,或者是同为女子,没有什么不理解的,“他走了?”

“他说,他要去请他的父母来见见我,我有了身孕,并不适合长途跋涉.......”

“然后,他........他就这么抛下你,走了?”我的语气有点扬高,满满的不满意。

门吱呀被推开,进来的依旧是那个男人。

“现在的未婚夫........”日古丽的表情有些难看。转头和那男子说了几句维语。

那男子瞥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还是出去了。

“也许,你会是最后一个听我说这故事的人了........再过几天我就要结婚了........”

“日古丽.........”

“没事,只是,对你,我很抱歉.......请相信我,我.......我并不想害你,只是........这事积郁太久.......我难受.......而艾力亚尔说他缺一笔钱........”

“艾力亚尔就是你的未婚夫?”

她嗫嚅着点了点头“对不起.......”

“没事,钱,我会给他........”只要不危及生命,便都好说“但,日古丽.......”我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我想她或许是知道,这个男人,也许,也并不可靠。

离开的时候又是另一个黄昏,在太阳的光晕与蓝天交印的那一刻,我看到一色天地的满天星,白、蓝、粉、紫,很漂亮.......

我突然想用相机记下这一刻,可我的包里已经空空如也。

登机的前刻,我还是去了警局,只是录了口供,却也无论如何不愿留下做个证人。

我只问,“你们这里,可曾登记过一个男子?”

“咦,什么男子?”一边的女警官有些好奇。

“他叫杨焕..........”

“杨焕?是那个死了留了一大堆情书,画画的那个吗?”

不可思议,女警官从档案室拿出一套卷宗,待见到那一页页的画时,我知道,是他。

我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亲自通知日古丽这个消息,想了想,转头微抿。

“麻烦你们,通知一下这个女人——她是杨焕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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