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辉       

        秦溪，又名水溪，是沅江的重要支流之一。相传这里就是《桃花源记》中武陵渔郎误入世外桃源的所经之路。

        暮春时节，咋暖还寒，斜风细雨中与家人来到心驰神往的桃花源秦溪。早闻桃花源秦溪河流剧场的演出闹得火爆，每逢周末假日、关健节点演出门票炙手可热，一票难求。我则不以为然，心想不就是在水上搭一戏台，泊船观演吗？无非是坐在船船上看演出，换种观看形式而己，瞬间脑海里便浮现出了鲁迅先生《社戏》里月夜行船，船头看戏，午夜归航与双喜等小伙伴们偷吃六一公公罗汉豆的场景来。一旁的妻子则说我自以为是，无知中尽显愚昧还略带点倔强，大有颠覆我认知和想象的决意，在景区友人的帮助下，订票、取票、候船、过检……

        夜色渐浓，晚风凉沁。纷纷细雨中站立在古朴的登船码头，一切都是那么清新润朗，那么空灵惬意，那么使人心旷神怡。墨色的远山、星点的渔光、夹岸的翠竹垂柳、还有偶尔掠过头顶的轻燕和水鸟，仿佛让人置身于南唐画家董源的《江堤晚景》。清风徐来，水面微波荡漾，轻抚着饮卧码头一字排开的舟船，船头的竹笼渔灯随风细晃，掩映不住雀跃的内心，欢迎着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渔姑渔郎身披簑衣，头戴竹笠，直立船头既民俗又得体地迎候每位登船观演的“外人”……

        “开船喽——”武陵渔郎拖着长音的一声呐喊过后，随即渔歌互答，放舟行船，数十艘舟船一次排开，江面渔灯点点，大有百舸争流之势，码头上的喧声闹语随着舟楫入水，消溶于秦溪，沉寂于秦溪，屏声静气中随舟船在静谥的夜色中穿行。在无尽的期待里自问：秦溪，今夜我将看到怎样的一场演出？今夜你会将我心灵安放在哪？今夜我又魂归何处？

        舟楫在无尽的夜色中匀速穿行，秦溪无语，两岸翠竹垂柳被缓缓地甩在身后。“十里秦溪戏，百年人生理，人在画中游，景在岸上走”此时渔郎阿伟用略带桃源口音的普通话向同船的“外人”讲解起桃花源的故事来，并用桃源方言唱起了当地的民歌，尽管唱得让人似懂非懂，但也是声情并茂，酣畅淋漓，适时应点。

      “看咯，前面的桃花开咯”——

        循声望去，正前方光电闪烁，声色交错，辽阔的江面上顿时烟云缭绕，雾气飘飘，草木清新，恍若仙境。在云雾缭绕间，舟楫齐发，波澜壮阔的捕鱼猎狩的劳作场面呈现眼前：武陵渔郎身着特色的民俗服饰或撒或掷、或捕或钓、或蹲或坐、或站或躬，姿势不同，形态各异。有的用鱼钗钗鱼、有的用罩网罩鱼、有的用鸬鹚叼鱼、有的孤舟钓鱼，只见鱼儿在江面扑腾，激起的水花打湿了渔郎的笑脸；岸边的村舍空地，渔姑们三人一群，五人一堆，织网晾鱼，浆洗浣衣，喂猪打狗等生活场景一一再现，富有地方特色的渔歌渔调相互交融，此起彼伏，欢乐非凡，火热而忙碌的渔村场景一切都那么质朴、自然、真实，那么地有烟火气！

        最惹眼的是江边那一排吊脚楼忽闪忽灭的灯光和蟋蟀耳语鸡鸣狗吠之声，每次的灯光扑闪和定格，都恰如其份地折射出武陵渔人生活的日常：既有新婚夫妇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温馨浪漫，又有老汉教妻训子的严管和慈爱，既有一家其乐融融招待“外人”的客套和热情，又有邻里乡亲家长里短的寒喧和评判……“来了一个外人！”是每家每户的口头禅，你看我稀罕，我看你稀罕，我们彼此都是外人，我想这大概是武陵渔人对外来客人的一种尊称吧？在那排古朴的吊脚楼里，在楼内忽闪忽灭的灯光下，演义武陵渔人的生活百态，诠释着武陵渔人的人生百味……

        最难忘的是那送嫁迎亲的庞大队伍和壮阔场景，敲锣打鼓的队伍从田野深处走来，两岸悬挂的大红灯笼映红了迎送队伍的张张笑脸，秦溪两岸弥漫着喜庆而欢乐的气氛。上百人的送嫁队伍沿岸而行，哭嫁的歌声柔软又刚硬，声若裂帛又低沉震颠，迎亲的唢呐清脆悦耳，让空旷的大地从昏昏欲睡中醒来……把武陵渔人的民俗风情展现得淋漓尽致，一览无余。

        最震撼的是武陵渔人春耕夏种秋收的壮阔场景，上百人荷锄扶犁，春耕夏种秋收，打稻插秧，拣禾收麦，养牧并蓄，六蓄兴旺的丰收场景一一呈现，繁而不乱，场面宏大，热火朝天。把劳动创造财富，劳动创造快乐的农耕文明诠释得透透彻彻。

        晚上十点，观演结束，弃船登车。往返路上，桃花源景区的大巴车师傅说随后还有一场演出，我们观演的是今晚的第三场。渔郎阿伟不失时机地接过话茬，每场演出共出动演职人员三百多人，大多演员都是当地青壮老少居民，导演精中选优，在对陶公《桃花源记》反复的研读分析后，从中摘取十八个武陵人生产生活民俗民风的典型镜头，以十里秦溪为舞台，通过音色光电的科技和自然景观的完美交螎来客观真实地反映武陵渔人朴实、平和、富足的田园生活……

        听罢渔人阿伟的介绍，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在敬佩当地党委政府把桃花源自然景观和人文精神打造得如此完美的同时，更对陶公仕途受挫失意后不附权贵、得之淡然，失之泰然，顺其自然的心境逐生几分膜拜。

        至今我还记得在中学时，罗德昌老师给我们解读《桃花源记》时强调：“达则通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桃花源正是中国士大夫审视自身，陶冶性灵的理想王国。不禁使我联想起在这物欲横流，纷乱噪杂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人生和社会，有的人为了争权夺位不择手段，尔虞我诈；有的人为了名利勾心斗角，两败俱伤；有的人不堪情感和生活重压，自寻短见，自取灭亡……在哀叹和惋惜的同时，面对这现实而又无奈的社会、形形色色的人生百态和生活百味，我们能做的，只有调整自己，不怨天尤人，不自暴自弃，永远保持良好的心态，永远以面对现实，立足当下，朝向未来的积极心态活着，尽其所然，顺其自然。“人生哪有多如意，万事只求半开心”。再者，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我想，这便是秦溪剧场给予我的最大的恩賜和人生感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