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度，是以残缺为美的。
可是，我有一个秘密，我和别人不一样。
残月是一代一代守护我们的神灵，
在延续了很久很久以后......
有一天，她突然变得完整，那么明亮，又皎洁。
自此之后，每个空灵温柔的月夜，他们都会注视着她，眉头紧皱，心中隐忧。
他们说：我们最大的劫难就要来临了。
我却暗自有些欢喜，
我和崇高的残月，竟是一样的了。
我的同伴们，如果可以这样称呼他们的话。
他们都很美，是我曾经特别向往的、又无数次让我感到自惭形秽的那种美。
chapter 1 幻影瞳光
他们看不到世间所有人和物，除了自己。
其余一切，都只是虚幻的剪影或是模糊的轮廓。
但他们却总是像葵花一样，意气风发，带着骄傲昂扬的笑容，
似乎，唯一清晰透彻的自我，以及总是虚幻模糊的前方，却更让他们感到安心。
那一天，当圆月降临我们的天幕。
我听到他们说：他们在月里，看到了蝙蝠；
“不，那是一条鱼。”另外的声音出现了；
“错了，那是一团黑影，一定是其他国度的某种病毒袭击了我们的残月”，争论此起彼伏。
......
我不敢出声，可是我看到的，却是形形色色的野生动物。
chapter 2 远通近塞
他们总是专注地听着远处的一切，
我很羡慕他们能够耳听八方。
“点燃烟火，向天空喷洒酒液，就可以恢复残月”
“吃维C、鱼腥草，喝双黄连、板蓝根可以抵抗月里的病毒”
“新研发的瑞德xi韦已经被证明是特效药”
“还是在家里蒸醋，用香油滴鼻孔的传统老方子才可信”
......
但我才知道的是，他们听不到身边人的话语。
比如“一定戴口罩”，“尽量少出门”，“勤洗手，多通风”，“暂时取消在月下的聚会”。
相互依偎在一起的他们，却只是自说自话。
虔诚地倾听并相信着来自远处的“神之呢喃”，却对眼前的劝告与关心置若罔闻。
是远方太喧嚣，让他们丧失了真正的听觉吗？
我至今还是不明白。
chapter 3 间歇失语
圆月来临时，我看到他们笑得像群孩子。
他们是这个国度里和我一样，又不太一样的少数。
拥有铁齿铜牙，所以难以吐露轻柔温和的话语；
只有当劫难来临，他们才可以自由诉说恐怖、渲染紧张。
间歇失语，终于在这时迎来了痊愈。
“圆月最终将会毁灭我们这个国度。”
“不论何种原因，一切已经无可挽回，我们在劫难逃了。”
“无力回天，人怎么能与神相争？”
“治愈的药？别做梦了，那都是用来安抚你们的。”
“知道吗，火神山就是攻击我们的国度主建的，这你还想好？”
难道坚硬的唇齿，只会吐露冷漠的“终极判决”？
为什么与之匹配的，不是一颗强韧又不失温柔的国民之心？
chapter 4 千面一人
我一直都想抚摸他们的脸庞，
好奇，那会是怎样的一种触感？
千面一人，就像戏曲里的“变脸”，
只是我也数不清，是不是只有千面。
圆月之夜，他们还是那么从容。
“这不算什么，大家不要惊慌，只要几天就会消失的。”
最后，消息被封锁在，最先发现残月变化的那座小城。
然后呢？然后，大家都像没事人，
是啊，那轮圆月，又算得了什么呢？
后来，当圆月遍及整个国度的天空，
我第一次在他们脸上看到，惊慌的表情，
也是我生命中仅有的一次。
只是，转瞬，他们又变了一张脸，迎合着些什么，
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
chapter 5 繁花灼眼
他们据说是我们远古时代，一种神灵——观音的后代。
拥有很多很多条手臂，很多很多双手，象征高效与权威。
他们的残缺形态，是一种更高级的美——占有与盈余。
我敬畏他们，甚至一度想要成为他们。
可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两句话。
“落笔生花”，“乱花渐欲迷人眼”。
劫难来临时的高效，却多是书写自相矛盾；
恐怖氛围下的权威，也难免陷入反转怪圈。
不知道他们的手会不会互相打架，谁又会最终胜出？
但是繁花灼眼，我还是希望，
哪怕执笔的是一只手，但求书写真实就好。
chapter 6 无主之器
在我们这个国度，
脑子为主宰，而躯体只是容器。
他们的残缺，是万器共享一主，
群体里的每个人，都是共主的忠实容器。
在过往的平常日子里，他们互通知识，共同思考。
理智与智慧的光芒那么明亮，闪烁在无与伦比的共主之中。
但圆月出现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害怕没有脑子应对，而恐慌，
他们开始争夺昔日共主，如今的独享权。
无主之器越来越多，血腥中，
理智与智慧的光芒逐渐黯淡，
于是他们，都成了不会思考的乌合之众。
chapter 7 失落的心
他们生活在残月首次出现的小城，
我一直知道他们的残缺，尽管我看不到，
他们是和我最相似的人 ，至少，在外表上。
奇怪的是，圆月来临的那天，
他们的残缺，开始变得，可以看见了。
在心口处的位置，是鲜血淋漓的印记，宛若，
妖艳的玫瑰绽放。
可我知道，那是一颗心在失落。
空无不会痛，失望才会。
一如那被封闭的城。
chapter 8 以善之名
他们是我最怕的一个群体，
因为太美了，那种光彩让我畏惧。
你知道的，越是美丽，也越是危险。
圆月笼罩的范围开始扩大时，
大家都想极力制止，这时他们挺身而出。
红衣儿女，以善之名，散发有如过去残月一般的美丽光辉。
一切必需品和紧迫物资都到了他们手里，
其他小城的国民满怀希望，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脑海中仍然回响着掷地有声的“圆月已现之地，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们是他们的使者。”
只是，面对依旧无力的小城，日益笼罩在整个国度的圆月，
果真红衣薄情，以善之名而不作为？
chapter 9 灵魂羁网
距圆月出现14天后，
局势愈发紧张了，我很害怕。
他们是被大家定义成“圆月之子“的家伙，
据说会给国度带来混乱、恐惧与劫难，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脸色过分苍白，
还是他们总是发热、干咳和乏力。
但是可怕的是，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
这一群体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这是可以传染的，我们才知道。
绝望灵魂羁网下，他们不愿隔离，
甚至，要这国度陪葬。
我的各个群体的同伴们，
面对圆月，他们的残缺，在我眼里，
却开始变得空洞、麻木，甚至冷漠地让我感到无力与恐惧。
第一个“圆月之子”殒命。
接着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笼罩在整个国度上的阴霾，
让我觉得一切暗无天日，仿佛末世即将来临。
在一片恐惧、绝望的叫嚷声中，
人们四处奔波，却没有方向。
我怕极了，只能蹲下来，抱紧自己，
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听，只是哭泣，
像个无助的小孩。
直到，我听见他的声音，
文质，又嘹亮，响彻整个国度。
他是第一个接触并告知真相的人，
群起威胁、攻击之下，依然昂然独立。
他亦是“圆月之子”，
却更是为众人暗处点灯之人。
直到，我看见他的身影，
钟心国民，南城相赴，山海不可挡。
仿佛阴霾中的一道光，点亮了所有期待。
白衣逆行，大医精诚，国士无双。
一路前行，一路探索，
他总会找到那把剑，开启我们的未来。
最让我激动的是，他们和我一样，
都是完整的，没有残缺的人。
从前我怀揣着这一秘密，小心翼翼，自惭形秽，
如今才发现，“完整的人”，只要“大写”依旧是那么美丽。
我又看到，更多的，
和他们一样的人，和我一样的人，
勇敢地挺身而出，拯救我们的国度。
我的残缺的同伴们，也开始慢慢变得完整，
另一种意义上的完整。他们开始，
看得见完整清晰的世界，而不只是自己；
听得进身边人的善意劝告，而不只是迷信外部喧嚣；
说得出轻柔温暖的安慰之语，而不只是奔走宣告恐怖与紧张；
去下厚厚的千层面具，直面每一种现实，努力作为；
写下真实的文字去安定和鼓励人心，拉近国民的距离；
找回理智，坚持思考，不再随波逐流和无畏恐慌；
寻觅失落的心，因为知道自己并未被放弃；
真正坚持以善之名，激扬国度的底色，那片时代红；
放过他人，更放过自己，重寻灵魂的最初美好，等待守望。
又是很久之后了，
我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却也才刚刚开始。
圆月里野生动物的阴影依旧难忘；
怪异时代下我们曾以残缺为美丽；
月有阴晴圆缺，人亦如此。
直到今天，圆月还是存在于我们的国度，
残月也会在我们的天空偶尔出现。
但是，我们再度仰望时，
不问圆缺，只见光辉，
那是我们这个时代，这个国度，
每个人心底的美好祝愿。
今天我们，
依然把自己的国度叫做残缺国度。
它警醒我们，
身体的残缺无妨，心灵的残缺，
才是问题所在。
显著的残缺无妨，隐秘而不自知的残缺，
才最让人害怕。
昨天是我们的圆月节，
我拍下了一张照片。
希望那段岁月，
永远为我们所铭记。
（以上插画出自P站画师 蛆虫カイコ）
文|流冰何人饮
来源|微信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