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9日
西安
——
很开心，你并没有回我信。
我不知道你是没有收到我的来信，还是你收到了信却不回信——但是这两种结果，对我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我还觉得有一点开心。我有时候会坐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泉边上。水很清澈，但是太深了，以致于看起来幽幽的充满了神秘感。我曾听大人们说，有一种神鱼在就水泉底下生活着。你知道，我曾见那神鱼浮上来，我曾见到它优美的身姿，我曾触到它美丽的鳞片，我曾与它交谈——后来它又潜下水底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它。每当我坐在水泉边，我想到它的时候，我就丢一块石子在水泉里——你就是水泉里的神鱼，我扔的石子，就是向你寄来的信。我知道也许我的石子还没有被神鱼发现，或者，神鱼不想回复我。但是，我可以一直向水泉里扔石子，神鱼一定不会厌烦的，你说是吧？
我记得一两句诗，我想你也听说过。那诗说：“难将心事与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我还记得某小说里，某人向某人写信，只写了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不知那是友谊长久还是情意绵长，总之读来就觉得充满了浪漫。“难将心事与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大概也有这样的浪漫吧。
那天，我在树下，听到头顶有鸟叫，我问树下的老爷爷，鸟儿为什么会这样叫。老爷爷悄悄地对我说：“鸟儿在追求它爱慕的呢。”我也小声地问老爷爷道：“你怎么知道呢？鸟有这么多种，叫声有那么多种，你怎么知道呢？”老爷爷又得意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喜欢这种鸟儿，所以啊，它们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都想在心里哩！”我对老爷爷说：“那么，这种鸟儿知道你喜欢它么？”老爷爷哈哈笑着，说道：“它们知道哩，它们知道的。”我不相信鸟儿们会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喜欢着它们——鸟儿们和老爷爷之间，都没有说过话呢。
你知道吗，我也曾像这个老爷爷一样，喜欢着“某种鸟儿”呢。
为了让你听得懂，我决定把那鸟儿当做人一样，描述给你听。喏，我知道，每天早上七点钟的时候，鸟儿会起床。大概十五分钟洗漱，然后花二十分钟吃早餐，然后开始晨读，大概读半小时，就去上学——真的，鸟儿是七点起床，然后花一定的时间来整理羽毛，然后在枝头轻声鸣叫，然后开始穿梭于林间，你明白吧？
我喜欢的那种鸟儿，它从来不会告诉我它喜欢吃什么。有一次在小吃店，我问它：“你喜欢吃辣的还是不辣的？”它说：“辣的。”然后我对小吃店老板说：“来一份辣的，来一份不辣的。”可是，当老板端上小吃的时候，却都是不辣的。我问老板：“不是说了要一份不辣一份辣的么，怎么两份都是不辣的！”老板说：“它说它也要不辣的。”我想问鸟儿为什么说要辣的结果又要了不辣的，可是它只顾着吃，我连问都没机会问它。
我喜欢的那种鸟儿，它从来不会告诉我它知道些什么。那天，我在河边玩——夏天，我穿着拖鞋，在河边浅水滩踩水乘凉。然后它来了，我问它：“你喜欢玩水吗？”它说：“不喜欢。”可是，它已经在水里玩着了。然后我们去捉螃蟹，我问它：“怎么知道哪种石头下面有螃蟹呢？”它说：“不知道。”然后，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它捉到了十七只螃蟹，可是我只捉到了两只。螃蟹有大的也有小的，有红的也有青的。我问它：“是红的好吃还是青的好吃呢？”它说：“不知道。”可是晚上吃螃蟹的时候，它叫我多吃红螃蟹，自己却吃着青螃蟹。我们捉完螃蟹，就在稻田边走，我问它：“你知道我喜欢，额，什么吗？”它别过身去，说道：“谁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我想，它一定不知道我喜欢它。
我喜欢的鸟儿要飞向好高好远的地方，我也想和它一起去它去的地方，可是我没有翅膀，我知道我不能和它在一起。于是，我跟它说它要去的那儿，有一种美丽的鸟儿，又漂亮又强壮又忠情。它问我是否喜欢那种鸟儿，我说：“它是你的，我不会去喜欢的。当然我也喜欢不了，因为我不能飞哩。”于是我喜欢的鸟儿飞走了。
我想，你一定明白这些话。
我现在在写信，给你写信。现在是2019年4月9日1点28分，外面正下着雨，我坐在公司大门口的木长凳上，听着雨声，吹着雨风，思考着，给你写信。我想，我喜欢的那只鸟儿，一定在某个窗口，练习着，准备下一次高飞吧。不知道下一次，它会飞向哪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