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盎然，夏之浓郁，秋之斑斓，冬之苍凉……生命的果树结下多少涩果，又酝酿多少甜蜜？原以为我们走出半生，看淡了人情冷暖与世态炎凉。释然了从“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原为连理枝”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变故，已不在相信所谓的爱情。原以为再美的誓言也会在盐油酱醋中黯然失色时，却不想在你落魄江湖半生残后依然有人愿意陪你立黄昏，问你粥可温。或许爱一直都在，只是我们一味地追求尚未得到的，而忽略了已经拥有的。不愿在快节奏的生活里寻找慢节奏的惬意罢了。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显得更为苍凉，原本车水马龙川的古城西安在疫情的笼罩下寂寥无比，宛如一座空城。她裹着睡衣，躺在藤椅上，眼神空洞地透过玻璃窗，百无聊奈地数着空旷的马路上偶尔驶过的车辆。那一张原本精致的脸在一头乱蓬蓬的微卷的乌发的衬托下憔悴不堪。

        “我想要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在那里酩酊大醉一场，忘掉所有不想要的过往，忘掉所有……”铃声响起，她扭过头来随手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接通后按下了免提键一声不吭。

        足足五秒钟后手机那头传来了略带沙哑的男声：“民政局今天正常上班，你准备准备，下午三点半我们……民政局门口见。”听着最后那几个从他嘴里艰地难蹦出的沉重的字眼，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揉搓着额前凌乱的头发的忧郁神情便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眼前。沉默片刻之后，她淡淡地“哦”了一声准备挂断。他紧接着说：“今天新增病例93例，你如果不是很忙的话先去楼下做个核酸。去时戴好口罩！”“知道了！”她还是淡淡地几个字。“下楼时穿厚点，外面挺冷。”说完这句，还没等她回答他就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随手扔回一旁的茶几上，下意识地看了眼楼下排列有序的两条巨龙，很想起来梳洗一番下去做核酸检测，然而一瞬间心却痛的无法呼吸……

        她是爱他的。每每想起小学时她怂恿他晚自习逃课和自己一起去偷果子，被校长逮住后在国旗下检讨；暑假一起爬树捣鸟窝，被马蜂蛰的抱头鼠窜；在数学老师的课堂上放鞭炮，被老师惩罚绕操场跑圈这些情形时，她脸上总会漾起难以掩饰的幸福。当他们聊起初中时傍晚的乡间小道上无论严寒酷署，总能看到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高中后他去市里读书了，她在县城读普高，一学期他们要写8封信；大学期间他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伙食费给她买她最喜欢的诗集时，她总会傲娇地对他说：那是咱俩这辈子最最最美的回忆！ 

        结婚时她的亲朋好友都劝她三思而后行，毕竟爱情不能当面包吃，他家的条件实在太差，而她却执意非他不嫁。在她的坚持下闺蜜惆怅万分地说：或许我们这一代人是最后一批相信爱情的人了，无论怎样都希望你们幸福永远。她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吧！我们彼此深爱入骨，绝对陪对方入土！

        婚后的他们小日子过的异常幸福。他对她呵护有加，无微不至。她也乐于享受他带给她的一切。他们家的水电，物业垃圾费，她从来不知道怎样交。她以为他们会这样平平淡淡地走完这幸福的一生。然而却忽略了再美的爱情也抵不住现实的撞击。随着第二个孩子的到来，他们的生活愈发拮据。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她辞去了工作，自己创业。然而创业非但没有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反倒让原本就不宽裕的日子变得负债累累，举步维艰。

        在她的努力下事业终于有了起色，然而他与她却渐行渐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厌倦了他的唠叨，他慢慢习惯了她的漠然。

        在她接近崩溃的边缘，想要他一个拥抱时他却给她兑好洗脚水，告诉她洗洗睡一觉，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她想要从他那里得到鼓舞时他却劝她说撑不下去就算了，上个班挺好。她要他给她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时，他却告诉她，人到中年最重要的是家庭和孩子……

        他给的永远不是她想要的。后来她不愿意跟他提及关于她所有的事，而他也不再过问关于她的一切。某一天她说，我们离婚吧？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他没有作声，只是没日没夜的工作。一开始她还会等他，在一连几个晚上他凌晨两点多回家，蹑手蹑脚地洗漱完在客厅过夜后她再也没有为他等待过。

        她再次提出离婚时，他沉默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离吧！”后来他们就开始了分居生活。

        办完所有手续从民政局出来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对她说：这张卡里除了还清你所有的网贷后还有16.8万，你还掉创业时欠的那些外债后应该还可以余一部分。你看着合理支配吧。她疑惑地看了一眼他，沉思片刻说：“卡你收着吧！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吧？饿了！”他嗯了一声，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向一家名为“再回首”的面馆走去……

        “咱们店的面食种类多，请问二位吃……”“五合一不要香菜““牛肉哨子面少辣”……还没等服务员说完他们便异口同声地报出了彼此平日里喜欢吃的面食。服务生一脸艳羡地笑了笑说了声好嘞便转身离开。剩下他们一脸的尴尬。为了缓解这份寂静的尴尬，她故作轻松并酸溜溜地开玩笑说：咱们分居的这两年你挣了不少钱，看来还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早点结束，你可能会成为富豪。”他苦笑了声说：想着你创业需要钱，我除了跑快递外还做了代驾和搬运工。原为以拼命地挣很多钱，还清家里所有债务你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你就会像以前一样如孩子一般放声地笑，大声地闹。没成想我们之间比起钱缺少的更是沟通。我一直用我的方式在爱你，却从来没有问过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听到这里她故作潇洒地摆了摆手说：“都过去了！不提了！吃吧，一会儿凉了！”她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着面，脑海里尽是他昔日里对她的好。此时她那不争气的眼泪如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她脸颊上悄然地滚落在碗里……

        一阵音乐响起：走走停停不如定定，凄凄切切说句谢谢，等等不必等等……听到这里积攒已久的疼痛终于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一涌而出，将她沉沉淹没（这是他曾为她学了一夜的曲子）。她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起来……他拥她入怀，依然没有半句安慰的话语，有的只是一脸的疼惜……

        或许他并不是不爱她了，只是人到中年爱的方式已不同往昔。比起甜言蜜语，风花雪月更多的是对生活的责任和义务。原来他对她的爱一直都在，只是快节奏的生活里她没有放慢脚步去感受那份不曾远离的爱，只是他欠她太多的聆听，她欠他太多的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