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我的脸上缓缓绽出一抹笑容,越来越浓,最后如花一般凝在脸上。而后,我便如坠入无尽的深渊,无知无觉、无喜无怒。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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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前那场暴风雨的夜晚,上官燕现在想来,也觉得惊心动魄。此刻,外面亦是狂风暴雨,墨黑的夜幕被狰狞的闪电劈开,恍若一道道奇异的伤口,一闪而逝;如注的雨线争先落下,搅扰得天与地一片昏茫。
然而,上官燕却是不知。她的周围,没有一丝风雨,沉沉的黑暗里,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扑闪闪放着光芒。她融进了这片黑暗,忘我地想着那场生离死别——
那一日,生死一线之间,我推开长风,替他受了那一掌,又将救命的金丹还给了早于我受伤的赛华佗,当时我便想,到底还是与长风无缘,有情刀剑又如何,人亦有情又如何,还是逃不过宿命,到最后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最后的一眼,我没有留给长风,而是望向了赛华佗。我想看赛华佗吞下那颗金丹,也不负了我转赠金丹的情谊,然而,赛华佗却将金丹塞进了欧阳飞鹰的嘴里。
也罢,黄泉路上,得赛华佗相伴,也不枉这一场相识相交!我的神思逐渐涣散,耳畔犹自传来长风凄厉的呼喊,眼前却幻出赛华佗的笑脸,他说,愿倾天下之力,换我真心一笑,最后这一刹那,我便笑吧。
我的脸上缓缓绽出一抹笑容,越来越浓,最后如花一般凝在脸上。而后,我便如坠入无尽的深渊,无知无觉、无喜无怒。
忽然,我的后背传进源源不断、棉柔浑厚的劲力,游走全身,渐渐将我从深渊拖出。我的眼睛仍然闭着,灵台却清明起来,知道那内劲是师父在为我疗伤,想必,师伯也该为赛华佗在治伤。
这一刻,我心底是欢喜的。以师傅师伯之能,得他们亲自出手相救,我便可以和长风相守一生,更不会失去最好也是最信赖的朋友赛华佗。我如是想,眼睛微微挑动,慢慢地张开。
感受到我的异样,师父双手翻动,快速地推拿了我身上各处大穴,随后撤掌,头向下一歪,没了声息。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了救我,师父耗费了太多真气,却不知此刻怎么样了。我想回头看看,整个人却软绵绵地动不了。
仿佛是感受到屋内的变故,长风和少主冲了进来,带着一身水气扑过来。长风抱起我,欣喜异常。我艰难开口道:“长风,师父……”还未等长风去查看,少主已经很伤心地说道:“古前辈……去世了。”
我在长风的怀里抖了一下。曾经,那些在师父呵护下的日子,一幕幕闪回,我很明白,以后再也没有人叫我小燕子了。我想哭,眼里却没有泪,我早已经习惯把眼泪藏在心底。
狠狠地抑制住心中流淌的悲伤,我把目光转向一旁。赛华佗和师伯仍然盘坐着,无声无息,只有一道氤氲的光华绕在他们周围。突然之间,那道光华暴涨数寸,将赛华佗整个围住,片刻,又向是有灵性一般,一点点从赛华佗的鼻子钻入他的身体。
“罢了,罢了。”师伯的声音苍凉而疲惫,“人力岂可违背天命。”我心底一片冰凉,是不能救了么?赛华佗挡下的,是我和长风龙魂凤血刀剑合璧的致命一击,以及欧阳飞鹰毫不留情的奋力搏杀。
“师伯,他……”我让长风抱着我过去。师伯看着我,眼中有热切的希冀,他问我:“燕儿,你愿意救明日吗?”
“他还有救?”我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当然。”师伯话中有话,“只怕你不愿意。”“我愿意。”我的回答肯定而且没有一丝犹疑。师伯笑了,道:“燕儿,我亦油尽灯枯了,此时不过是仗着先前服下的续命元丹撑着……”
“师伯,你和师父不该为了我们……”
“傻话!该与不该只是我们的决定。”师伯打断我的话,“明日在欧阳山庄外修建的那个墓穴,我又派人修葺过,外面的阵法又再加强了,墓穴里存有足够两人吃一年的食粮和清水,你们把明日放到那口棺材里,封住墓穴……那是上一次明日布下的七星续命阵,燕儿,你要在墓穴里为那盏油灯添油,待一年以后,五星聚舍之日,七星续命阵可发挥最大威力,明日当可复活。”
“边疆前辈!”长风有些不平,又有些不舍地看着我,“为什么添油的人一定要是燕儿,我们可以一块去做那添油的人。”我看着长风幽深的眼眸,心中亦是痛楚。一切都像是在上一秒才发生的,我们已经决定隐退江湖,去过自由自在再没有血腥的生活,这一个非常简单的愿望,在破碎之后又再能实现,我知道他不愿意再与我分离,哪怕只是一分一秒。神思恍惚间,我只听得师伯摇头道:“长风,我知道你心疼燕儿,要在墓穴里过一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但是,只能是燕儿一个人,人多反而会坏事……明日受你们夹击,五脏六腑俱损,三魂七魄已散,伤得太重,纵使借五星聚舍的力量,七星续命阵也只能修复他的脏腑,不能引导他的魂魄归位。没有魂魄,他会一直沉睡不醒,就算得天怜见能醒过来,也不过是个呆傻残废之人。燕儿,你墓穴之中,不但要为明日添油续命,还要为明日聚集魂魄,这样……”
“师伯,要怎样才能为赛华佗聚集魂魄?”我急急地追问。然而,师伯已然说不出话来。他递给我一颗香气四溢的珠子,使劲皱了皱眉,似乎在积蓄最后的精气,然后,勉力挤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珠子放在明日嘴里,能保明日身体不腐……墓穴的机关阵法图在七星灯灯座的夹层,若是明日的魂魄不能归位,你也能凭着那份图走出墓穴……明日最牵挂你,燕儿,精诚所至……”说完,师伯溘然而逝。
我不太明白师伯的话,但他说,赛华佗可以活过来,这就够了。
“长风。”我只喊了长风的名字,就再也说不下去。长风知道我要说什么,只是用双手更紧地拥住我。
侥幸逃过死劫,我仍然要选择离开长风。
“我会在墓穴之外,结庐而居。”长风的声音很低很沉,“这是离你最近的地方,燕儿。”我没有再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长风应该都懂了。
我和长风雇了一辆马车,将师父师伯的骨灰和赛华佗带回了欧阳山庄。这是师父师伯的意思,他们早留下了一封信,告诉我们,如果他们有什么不测,必须立刻将他们火化,安葬在风雨亭。
我和长风不敢不从。
我们在欧阳山庄道别,我随着赛华佗进了墓穴,长风封闭了墓穴,带着师傅师伯回风雨亭。临别之际,长风又再告诉我,他安葬了师父师伯就会赶回来,一直陪在墓穴之外,他要我一定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