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家园》是王小波的一本杂文自选集子,也是我读到的他的第一本书。在这之前,除了知道王小波是个著名作家之外,我对他知之甚少。
在图书馆偶遇这本书的时候,书的名字一下子吸引住了我。我承认,我对专业作家们的精神世界有点“窥视癖”,因为我特别想知道那些“下笔如有神”的人心里都住着些什么“神”。想要进入他们的“精神家园”,读这类自传或半自传类的作品,无疑是最好的途径。
这本书吸引我的,还有目录上的篇目,比如《小说的艺术》《我对小说的看法》《关于文体》。对于一个学习写作的人来说,这些篇目无疑给了我一些“武功秘籍”般的期待。
结果,读着读着我就忘了这些初衷。
逛完王小波的“精神家园”,掩卷细思,我发现自己既没“窥”到什么“大神”,也没学到一招半式的“绝招”,倒是这位园子主人给我留下了一些深刻的印象。
他,是一个诚实的人,更是一个勇敢的人。
他的妻子李银河说,“王小波就像《皇帝的新衣》里面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他就在那个无比庄重却无比滑稽的场合喊了那么一嗓子,使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继而露出会心的微笑。”
在某个“无比庄重却无比滑稽的场合”,知道真相的人有很多,但有勇气大声说出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王小波能说实话,敢于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黄金时代》出版后,因为写到了性,很多人说它格调不高。他在《关于格调》一文中,明明白白地说,“我反对把一切统一到格调上”。他勇敢地声明自己的立场,“假如我要写什么,我就根本不管它格调不格调,正如谈恋爱时我绝不从爱祖国谈起。”
这篇文章发表于1995年,在当时能说出这些话,还是很需要一些勇气的。
他的观点立场鲜明,绝不拖泥带水,而且一针见血。他说“我在这个领域(文中指社会伦理领域)里有话要说,首先就是:我要反对愚蠢。”
他的话很实在,也很接地气。他用“牛粪落在田里,大太阳晒了三天,也会发酵、冒泡的”来比喻想象力的产生。
他说,“装傻是要不得的,装开了头就不好收拾,只好装到底,最后弄假成真。”
他,是一个对生命充满责任感的人。
在这本书的《序》中,他写道:“现在我是中年人——一个社会里,中年人要负很重的责任:要对社会负责,要对年轻人负责,不能只顾自己。因为这个缘故,我开始写杂文。”
中国人讲究明哲保身,讲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是如果人人都“不立危墙之下”,墙坏了,快要倒了,谁去修呢?难道都眼睁睁看着它倒掉吗?
我认识很多明理的人,但他们都在沉默中,因为他们都珍视自己的清白。但我认为,伦理问题太过重要,已经不容我顾及自身的清白。
于是,他拿起手中的笔,放弃了去做明哲保身的“君子”。他说,“我写这些作品是有所追求的,但这些追求在格调之外。”“对于一件愚蠢的事,你只能唱唱反调。”
他批评当前拍出来的类似于《庐山恋》之类的爱情片,“男女主人公一不接吻,二不拥抱,连爱你都不说,只用英文高呼:I love my motherland!”这,纯粹是让观众在洗“冷水澡”。
他认为中国之所以没有科幻片,是因为我们的“上面”对文艺作品的要求是要有“现实意义”“积极意义”,要“配合当前形势”,而科幻片题材,很艰兼顾这些问题的回答。
在这本不过三百多页的集子里,就选编了《个人的尊严》《君子的尊严》《居住环境与尊严》《饮食卫生与尊严》等四篇文章。他从多个角度谈论“尊严”这件事,字里行间都是一个知识分子的忧国忧民之思。
他,是一个追求“有趣”的人。
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若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他把“有趣”列为自己人生的重要目标,也把“有趣”确定为“文学的使命”。
我觉得文学的使命就是制止整个社会变得无趣。
在他的眼中,“无趣”等同于“假正经”。
在社会伦理的领域里我还想反对无趣,也就是说,要反对庄严肃穆的假正经。
他的文笔时而幽默诙谐,时而尖刻辛辣。他批评张爱玲“把自己的病态当作才能”,说她的作品带有“幽闭型小说”的味道,总是“在不幸中品来品去”。
他的文字从来也不端什么架子,让人感觉他与你没有什么距离。
为了更好地理解什么是他口中所说的“有趣”,我又穿插着读了《黄金时代》《三十而立》等几篇小说,里面的人物和情节也的确很是“有趣”。
他崇拜罗素,把他视为自己的精神导师。“人人理应生来平等”“把人人同等对待”,也是他非常推崇的伦理观点。
可惜,他四十五岁就因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不知道又会用他的笔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