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闻鸡起舞,家家户户吹烟四起。春插战鼓已擂响,男女老少齐上阵,不误农时抢季节。
吴指导员大清早起床,有事出去了。作为生产队主要领导,真是里外要忙,工作还多着呢。
李组长说,哎起来啰,掀开被子露出背心、短裤,坐起来。韩宇嗯的一声,揉揉双眼,多么想再睡一会。
晚上蚊叮虱咬,这吃血的蚊,有蚊帐也不行,它会从缝中钻进来。吃点血不要紧,主要奇痒难忍,嗡嗡地飞来飞去,睡不好。
韩宇想起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团睡在床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李组长说,起身吧,用针线将蚊帐口缝起来,这样就入不了。
他打开手电筒,戴上眼镜,从包中拿出针线。你拿电简照着吧,我来缝。韩宇嗯…地应着,接过手电照起来。
李组长一手拿针线,又将蚊帐口两边折近,韩宇又帮着固定。一针针下去,密密的黑丝呈现在白色蚊帐上。
看你还会入来?李组长轻声在嘴里说,气着该死的小蚊子。
韩宇看见李组长的前额,在电筒火下闪闪发亮,内心发出一阵感叹…哎呀,多么细心而又有耐性的人,一位好前辈,线在手中密密缝。
早餐都是指导员父母在张罗,在这个抢插季节,家家户户都起得很早,煮好粥和杂粮。
指导员出去安排好工作,就立即赶回来。匆匆入去厨房,捧出一锅粥在厅屋桌上。
李组长、小韩呀,吃早餐啰。吴指导员招呼起来。李组长说,好呀,今天又插到那里了?啊,插到大垌那一片。
早餐是吃粥,头菜作送。还有二大碗木薯,一节一节在碗里。那是去年集体分的,还有自留地种的,晒干后收藏起来。
到这个时候,就拿出来再浸上一日一夜,然后煮熟放在台上,作为杂粮吃饱肚子。
在那个年代,有红薯、木薯是很不错的了,农忙季节,净净吃二碗粥是顶不住饥饿。韩宇在农村的经历,实在太多太多了,深深懂得这些。
吃饱粥后,放下碗筷。李组长和韩宇随着指导员,戴上雨帽和胶纸,拿着锄头、扁担,就奔去那插秧现场。
看见路上,有肩背铁耙,手扬牛鞭,嘿…嘿嘿地赶着耕牛。有担秧盘铁铲,女的披着围裙,纷纷往田垌赶去。
一块块水田,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象一块明镜闪亮。耕牛再复耙一次,就可以插秧苗了。
韩宇说,李组长呀,这里的秧田在早地,不同别的地方在水田。李组长说,不同的哦,南北有别,一个个地方,耕作方式都不同呢。
看见那秧地里,都是拔秧的,一帮人有坐在小凳子上,有蹲着,有老有少一把把拔起秧苗,然后一扎扎放进秧盘里。
韩宇心想,这样多好呀,省工省力。不象家乡那样,秧田在大田里,铲起一块块连泥带秧,人力担去大田。担又辛苦,插又辛苦,多么吃力。
开插了,男的挑来秧苗,插秧还是以妇女为主。那时很讲究规格,行距和株距以及株数,这是科学种田的一面。
李组长和韩宇同男社员一样,锄锄田边,有不平整的用锄头拨拨,用双脚踩踩,直至烂熟。
看那插秧能手,手起手落是那么快速,一块一块光亮的大田,快快地穿上了绿装。不时有人喊,哎呀,今天好象快了很多。
有二个妇女挺直腰说,如果你们男的来一起插还更快哦。哈哈…不会…插得不好。
春天的天,说翻脸就翻脸,还有的人形容起来说,比翻书还快。好好的太阳还在天空上挂着。
当插得了一大半的时候,一片片乌云飘泊过来,那太阳象含羞的美女躲进去,时隐时现。那天边黑云翻滚,不时发出一道道闪电,大有黑云压城之势。
哎呀,会有大雨来吗?那个四十来岁的记工员,望上天空说。有三几个年轻仔齐声应上,没有的,那天边很远,风一吹起就散到别的地方去了。
就算大雨下来,我们有雨帽、胶纸怕什么?照做好也。
哎…加快速度呀,大雨大干,小雨当流汗,吴队长在那田边高声喊起来。在那个时候,这是鼓劲头,战天斗地的豪言壮语。
拔秧那边有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有九岁十岁的小学生,拔呀拔,一扎扎捆好往秧盘放去。
男社员一担担往大田送来,一担拔秧就有一阵子插。插秧的女士们真是越插越快,过了一垅田又一垅…
天上的雨淅淅沥沥下来,黑云往这里涌来。啊…快披胶纸,妇女们一阵喊声。这胶纸作用就大了,透明而薄如纸,防风抵雨,一点儿不影响插秧。
看见田间一个个弯着腰,不时在移动,背上洁白的胶纸,就象雪人般分布在大田上,增添一道亮丽的风景。
腾地一道闪电,照亮整个田间,照在每个人的身上,不一会,嘭的一声响雷,吓了一个大跳。
韩宇心想,小雨,雷声大雨点小。人们常说,雷声大不见下雨,又指自然现象,又有引用是说大话不干事的人。
又一闪电过来,接着嘭的又一声,是那么急速。天上黑云白云交替出现,在头顶上旋转,哗哗地下起了大雨。
那边传来避避大雨啰…,队长在呼喊着。拔秧的停下,插秧的妇女纷纷上岸,都涌在一大田里,分堆聚集站在一起。
大雨,是一场大雨,淋在身上的胶纸,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头上的雨帽沙沙作响,水沿着帽弦哗啦啦地流下。
李组长和韩宇,戴着白草帽站在一起,旁边也有一帮人,一个没有作声,静静地站着。
韩宇戴的白草帽还好,抵得雨淋头。只是麦草织的,大雨湿透变软凹了下来,水不断线地在面前流下。
又一道闪电瞬间落来,接着嘭…的一大响声,似落在身边,震耳欲聋。真是吓到人人脸变色,心战胆惊,不时有人挪动,无声靠近各人身边来。
雨不停地下,爆炸声响过之后,隆…隆隆地还在天空中盘旋,作威地呼叫着…
韩宇心里十分害怕,生怕劈下来人堆。好在那么多人在一起,互相壮着胆子。
韩宇望过去不远处的人堆,那是一帮女士。正好一年轻女子也望过来,真所谓四目相对,她戴着竹编的雨帽,一身白胶纸。
她脸似瓜子型,红里透润,双眼一闪一闪,带有微微一笑,似暗送秋波。又似说着,别怕,我们都在呢!可只是一会儿,她扭头过去了。
人们也瞧上李组长和韩宇一眼,心在在想,有县工作队在身边,怕什么?实在只是内心上的互相安慰,生死捆在一起。
任凭雷雨下,人们毅然不动…
雷声雨声慢慢过去,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老天又露出一张笑脸来。哎呀,人们发出阵阵惊叹,从惊叹中缓过神来。
吴队长又喊话了,说不用多久啦,插完这几块田就收工。人们齐刷刷散去,又开始忙起来了。
那时候的“三同”,干群关系就如此。同吃同住同劳动,风雨来雷雨去,同甘共苦,盼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