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有很多种叫法,比如红薯、山芋、地瓜等。而南粤大地,人们总爱唤它“番薯”,这名字里藏着股亲昵劲儿。如今在南粤,番薯早已不是主食,顶多偶尔在早餐露个脸,给餐桌添些花样。可番薯叶不一样,尤其到了夏天,它成了家家户户的常客。特别是我的老家粤西,因为天气热,暑气重,人们常一日三餐喝着稀粥,这时节,番薯叶便是最贴心的送粥好菜。
我家对番薯叶的感情,要从母亲那段心酸的往事说起。半个多世纪前,日子苦,饿肚子是常事。某个夜里,母亲饿得辗转难眠,喝了好几碗开水也压不住饥肠辘辘。她硬着头皮敲开邻居大婶的门,想讨些番薯叶充饥。大婶爽快答应,领着母亲到院子的地里,借着月光摘了一小捆。母亲回家后,烧开水把番薯叶焯熟,拧干后拌上盐巴,再滴几滴花生油。父亲和母亲狼吞虎咽,竟把一大盆番薯叶吃得干干净净,那晚总算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母亲挑了担稀释过的尿水,给大婶家的番薯地浇了个遍。她说,这“农家肥”最养番薯叶,没多久,叶子就长得油绿肥嫩。
打那以后,母亲见缝插针地种番薯叶。屋前屋后、田间地头,哪怕是山腰岭脚的小旮旯,只要有空地,就有番薯叶的影子。一年里大半年,饭桌上总少不了这道菜,我们却怎么也吃不厌。
后来我成家想买新房,打电话问母亲意见。她别的不挑,只说要一楼,带块小空地能种番薯叶。这些年,我也没忘母亲的话,每年准时在院子里种下番薯叶。番薯叶不娇气,随便一块地就能扎根,不爱长虫,也不用费心思打理,从四五月能一直吃到秋冬。市面上的蔬菜换着花样来,却没哪种像它这样,陪着我们从炎夏走到凉秋。
从前母亲做番薯叶,永远是那老法子:焯水沥干,拌上自家做的黄豆酱,滴点花生油,简单却百吃不厌。如今日子好了,做法多了起来,可先生曾半是纳闷半是抱怨:“是菜市场没别的菜,还是你舍不得买,咋天天吃这个?”儿子一句话点破:“妈吃的不是菜,是回忆啊。”
这话没错。或许外人不懂,可番薯叶早已成了我生命的印记。它带着岁月的味道,藏着苦日子里的温暖,是无论走多远都忘不掉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