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寻你,直到垂暮之年
野草有了一百代子孙
那两山之间依然空留一片天地。
犹如惊蛰的雨后,她会醒来,我们总能找到
张岱,他从山阴,乘一叶扁舟,他去桃花渡,见闵汶水,喝惠山泉,饮罗岕茶,他知道湖州长兴白岘乡的秘密。
岕茶,初现于明初,石川渝清雍正年间,曾在湖州、宜兴一带种植。“岕”,介于两山峰之间的空旷地。在顺治年间的《长兴县志》中提到:“罗岕去县治西北五十里,在互通山西,岕有仙洞二,曰明洞,曰暗洞;有龙池二,曰东池,曰西池;土地庙后产茶最佳,吴人珍重之。”
冯可宾是进士,明末在湖州当官,入清后隐居不仕。而岕茶又是产于湖州,他便用一千来字,写成了一篇《岕茶笺》,杨复吉称之”虽篇幅唔多,而言皆居要“。写岕茶的不少,冯可宾作为山东人,写的文字却给了我一种江南的韵味,虽然全文以介绍居多。
岕茶她足够神秘,综合以往的资料,结合冯可宾的《岕茶笺》,她有色白,乳香,金石性,鲜活等特点,是茶界的一段神话。
色白:茶色贵白,古人评价茶的标准是无论投叶量是多是少,汤色都要白,这就要求茶质鲜嫩,焙至火候。
乳香:罗岕茶带有花香,并且有一种婴儿的体香。这种香味不会消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增强,过了梅雨时节,到了秋天的时候,其香味宛如新茶。
金石性:罗岕茶生长的地方在山石之间,山间的雨雾露水,水涧小溪,都让这茶充满了灵气。但是,能否品出这金石性来,也要看饮茶之人。
鲜活:罗岕茶外形上鲜活,即使贮藏良久,其色依然如玉,尤其嫩绿,另外叶底也是鲜活不变色。
大家都说,一切手工技艺,皆由口传心授。的确,每一个年代都需要匠人精神,敬业、精益、专注、创新。那么,罗岕茶制作工艺怎么就失传了呢?
人工成本高,技术含量高。罗岕茶的制作工艺过于复杂,做的时候极讲究工与时。主要的制作工序是焙茶,焙茶时的火候、温度、程度、时机都要人力来控制,并且依靠人的经验来判断。现在,从杀青到干燥,两个小时就能出成品,焙茶一二十分钟即可。而岕茶的制作则要达到近三十个小时,并且中间不能断。
太平天国战争,一场战乱冲毁了长兴人的生活。那一段时期,是长兴人口流动的高潮,这里的人口数量剧减,很多人离开,也有人来。在人与人纷乱间,岕茶的技艺也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世间真有这样的茶吗?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湖州人,我竟闻所未闻。查了些许时政新闻,只见到“2011年,长兴茶研所与白岘乡政府合作,力求再造罗岕茶”。可是之后,便也没有了其他新闻,也不知这罗岕茶是否早已制成。
人们投身于科学研究以后,工业水平提高了生产的速度,人力一步步被机器代替,渐渐的,我们都快遗忘了曾经的手工匠人。匠人匠心,一生只做一件事。做罗岕茶的匠人,不知逃亡去了何处。你带着岕茶的心经,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是想要传承,却不见茶山,故事更与何人说。
在感叹了岕茶的故事之后,在冯可宾的《岕茶笺》中有一段让人印象深刻,他提出了品茶的“十三宜”与“七忌”。
所谓“十三宜”,是指饮茶时所宜者共十三项:一、“无事”,要有饮茶的闲暇功夫;二、“佳客”,饮茶的客人须是高雅博学之士,既能与主人交流感情,又能真正品玩茶理;三、“幽座”,品茗时,环境需清幽典雅;四、“吟咏”,饮者需以诗文助兴,往来酬唱;五、“挥翰”,饮时更需挥毫泼墨,题诗作画;六、“徜徉”,闲庭信步,时饮时啜,体会古之品茗者的闲情逸致;七、“睡起”,饮者小睡甫起,一枕清梦,品尝香茗,则另有一番情趣;八、“宿醒”,饮者如宿睡未解,神志朦胧,则少饮香茗,定能破除睡意,使神清气爽;九、“清供”,品茶时,须有清淡茶果佐饮;十、“精舍”,愈能彰显饮茶的清幽雅致;十一、“会心”,品茗时,贵在饮者对饮茶艺术、茶的品位与茶学本身能心领神会;十二、“鉴赏”,精于茶道,细细把玩,悠悠品赏茶之色、香、味;十三、“文僮”,饮茶时宜有聪慧文静的茶僮随侍身边。
而饮茶的“七忌”则是:一、“不如法”,烹饮皆不如式得法;二、“恶具”,饮茶与烹茶最忌讳茶器、茶具粗恶不堪;;三、“主客不韵”,饮茶亦忌主人与应邀客人举止粗俗鄙陋,缺少风流押韵;四、“冠裳苟礼”,苟,紊乱义。冠裳苟礼,即是饮茶者衣冠服饰不合乎礼法条例;五、“荤肴杂陈”,饮茶品茗贵在清心安意,茶若染荤腥之味,肴若杂陈乱设,饮茶莫能辨味,兴致顿消;六、“忙冗”,品茗甚忌繁忙冗赘,心绪烦乱,既无品茗之功夫,又乏消闲之雅趣;七、“壁间案头多恶趣”,品茗时,为求音叉主客心绪宁适,应力戒壁间案头布置粗俗不堪,使人感到环境恶劣无趣。
从前的日色过的很慢,从清晨做到傍晚,从黄鹂私语到月上柳梢,时光被写进书里,也不着急去回忆。从前的山色也好看,茶叶嫩绿有样子,匠人朴素又实在,茶人们眉一挑,就是一盏罗岕梦。在过去,人们把茶放在一定的高度,喝茶要有讲究,要有仪式感。但是,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茶文化并没有变得普遍,除了没有之前那么远离百姓以外,也没有的到发展和发扬。就像罗岕茶的消失,想饮一杯明代的茶,文化都不剩多少了。
张岱离开桃花渡,他写完《石匮书》,他眼一闭,仿佛这是明末最美的梦。文字都是太多绮丽的矫情,怀念才是真正的意图。明末,是一场绚烂的烟火,是湮灭前的一曲广陵散,战争都疯了,悲剧已定,无论你醒不醒来,梦终究是碎了。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当冯可宾写完《岕茶笺》的最后一个字,随着他的隐居怀古,罗岕茶也隐于山野,躲进了历史里。
去寻岕茶,寻回那一段茶叶的文化。模仿了千万次,先生你说的罗岕茶,是只能活在文字里了吗?犹如惊蛰的雨后,她会醒来,我们总能找到。
文 | 徐美辰
图 | 来源网络
编辑 | 梁霜